岭南苦夏蒸腾了百日,终于褪去燠热,漫山苍碧被秋风沁透,透出几分松针与岩石的清冽。
风喉洞外,垂藤如流泉翠瀑,阿篱静静立在峭壁旁。
她褪去了靛蓝旧衣,换上贺兰雪置办的月白细布衫裙,晨光破开藤影,在衣料上流转如波。
一年光阴凿刻,昔日清瘦单薄的苗疆少女已悄然舒展。
少女指尖微抬,凝于身前,霜色真气若寒玉流光,竟在她身周萦然旋绕,无声凝成六道晶莹剔透、层层交叠的幽蓝霜环!
倏忽间又淡入肌肤之下,只余袖口一抹微凉白雾袅袅逸散,与山间朝雾溶溶不分。
“短短一岁,凝霜、渡厄、炼骨三关尽破,玄阴神功已臻第六重‘冰魄’境。”贺兰雪倚于洞口老虬树根,绯红薄衫在晨风里拂动如残焰。
她目光透过藤萝罅隙,投向远峰叠嶂,云海如沸。
那张曾颠倒众生的容颜褪去了几分戾气,增添了几分温婉,眼底凝寒的冰棱被一种更为沉静深邃的锋芒取代。
“‘拈花禅功’果然奇效,竟将你缠骨十数载的玄阴反噬寒气尽数化尽。”阿篱收回指尖,温言道。
“各有所得罢了。”贺兰雪目光落回阿篱清透面容上,
“你身负奇缘,以禅功为根,苗疆百毒辟易之躯为砥柱,方容得这至寒真力入髓穿脉而不伤,甚至……彼此相融。那夜溪畔以禅功导引寒蟾之气的‘蛊引归脉法’,竟真被你化入玄阴心诀,助你连破‘渡厄’、‘炼骨’两重险关。”
她顿了顿,眸色更深几分:“第七层‘玄牝归元’,乃此功法第一道真正生死玄关。亦是贾千山魔头徘徊近十载、噬人内元以自肥的渊薮!”
“玄牝归元?”阿篱眉尖微蹙,“我只知此境阴寒至极,真气运转似能引万物冰封。”
“不止于此。”贺兰雪声音陡然冷峭如极地朔风,“第七层‘玄牝归元’一旦运转,周身穴窍如巨鲲吞海,可强行掳掠他人苦修之内力,鲸吞入体!”
她眼中掠过浓重的讥诮与冰冷洞悉:“然魔头可悲可鄙之处便在于此!此境如同无底泥沼,纳万物而不化!”
“他只能如贪鼠藏粮般将掠夺来的驳杂真元暂压于丹田深处,日日如坐针毡,唯恐真气反噬,冲毁自身经脉!
“唯有突破第八层‘万化归一’,方能融万川归海,将种种真气尽数炼化、纳为己用!”
贺兰雪凝视阿篱双眸,一字一句敲在晨风里:
“以你骨脉天赋,禅心守一,‘万化归一’之障,或如薄纸。然贾千山……”
她冷嗤一声,眼底泛起大仇将报的快意寒芒,
“戾气缠魂,心魔障目,第八层便是他终生难渡的绝壁!他如笼中困兽,只能一遍遍以生魂内力为柴薪,强压那即将溃堤的丹田!吞噬愈多,反噬愈烈!直至经脉爆裂而亡。”
她顿了顿,明锐的眼眸审视着阿篱,仿佛在丈量一件绝世璞玉的成色:“我当年被困‘炼骨’一关,蹉跎整三年,方堪堪得窥‘冰魄’门径。天赋根骨是一层,这份水滴石穿的沉静……小丫头,姐姐不如你。”
那声调里没有嫉妒,只有一丝经过世事淬炼后的坦诚与微澜。
“阿篱笨拙,只是想着……”她低着头,针线在粗布间穿梭,声音也柔和如穿针引线的风,
“早日练就姐姐传下的神功,筋骨稳固,寒毒不侵,才好下山去寻……寻大哥哥和呦儿姐姐。”
她抬起眼睫,看向贺兰雪,灯火在她清澈的瞳仁里跳跃,映出一种坚定如磐石的温柔:
“一年了。不知他们在哪处险恶里奔波,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阿篱心里,始终存着这些念想,不敢懈怠分毫。”
贺兰雪的目光从阿篱专注的指尖缓缓移向洁净的洞口,门口的藤蔓已被这少女修剪得井井有条。
这个洞窟因着少女的存在,连常年弥漫的阴寒也仿佛被一种沉静的力量拂去了些许躁动的棱角,多了一份“家”才能有的、不刺眼却恒久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