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得如同浸透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梅岭余脉的山坳里。
几缕微弱的曦光艰难地刺破灰白,落在山脚下一处孤零零的农家小院。
土墙斑驳,茅檐低垂,几株枯瘦的老槐在寒风中瑟缩。屋内,油灯如豆,光影摇曳。
白无瑕裹着粗布棉被,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平稳许多,沉沉睡着。
悟嗔盘膝坐在角落草垫上,腿上伤口敷着厚厚的药泥,正闭目调息,眉骨上的刀疤在昏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诸葛崖蜷在阿篱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即使在睡梦中,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带着未散的惊悸。
阿篱轻轻抚摸着诸葛崖的头发,目光温柔似水,却又沉淀着深重的悲悯。
她月白的袄裙沾着泥点和干涸的血迹,却无损那份山泉般的沉静。她看向坐在窗边、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鹿呦。
鹿呦侧影对着窗棂,水蓝布裙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并未入睡,只是静静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个毫不起眼的靛蓝蜡染小香囊——那是阿篱昨夜悄悄塞给她的,里面装着凝神静气的草药。
窗外浓雾翻滚,如同她此刻冰封之下暗流汹涌的心湖。
九连环谷的惨状、诸葛夫妇的音容笑貌、杨展武沉默坚毅的身影、道生和尚的笑声……所有画面碎片般冲击着她,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然而,那双映着窗外灰白天光的杏眸深处,却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住,凝成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呦姐姐,”阿篱的声音轻如叹息,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天快亮了。”
鹿呦微微颔首,声音如同冻泉敲击寒冰:“嗯。准备动身。”
两人动作利落。鹿呦检查了白无瑕的脉象,又查看了悟嗔的伤势,留下足够的伤药和几块碎银,低声叮嘱了几句。
诸葛崖被惊醒,揉着惺忪睡眼,看到她们要走,小嘴一瘪,强忍着没哭出来。
阿篱蹲下身,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水光,声音温柔而坚定:“崖儿乖,跟白姨和大师傅在这里好好养伤。姐姐们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很快回来接你,好不好?”
她解下颈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轻轻系在诸葛崖颈间,“这个护身符,替姐姐保管着。”
诸葛崖紧紧攥住那枚带着体温的玉扣,用力点了点头,乌黑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一丝倔强的微光。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浓雾未散,山道湿滑,视线所及不过数丈。鹿
呦和阿篱对视一眼,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没入茫茫雾霭之中。通往九连环谷的山道,她们曾走过无数次。
往日里,谷中流岚浮动,古木参天,虽幽深却自有勃勃生气。
而此刻,每一步都踏在死寂之上。
越靠近谷口,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更深处、被寒风稀释却依旧刺鼻的血腥气便愈发浓重。
路旁的草木焦黑一片,断枝残叶上凝结着暗红的冰凌,如同大地泣血的泪痕。
阿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了痛楚。
鹿呦水蓝的身影在浓雾中穿梭,如同一道执拗的冰棱,破开沉滞的空气,直刺向那曾经停留过的乐园。
昔日恍若蓬莱仙境的“九连环谷”,如今已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焦土。
谷口处,那株几人合抱、虬枝盘错的迎客古松,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树干,狰狞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绝望伸向苍穹的枯骨。
曾经刻有“神机门”字迹的古朴石碑,被利刃劈成两半,残躯倒插在泥泞里。
“北斗迷踪阵”的阵基——那些看似自然实则暗藏玄机的怪石,或被掀翻,或被刀削斧劈,彻底失了灵韵。
地上散落着折断的箭矢、碎裂的刀剑、焦黑的弩臂碎片。
抬头望去,谷中深处,昔日依山而建、飞檐斗拱的楼阁亭台,此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