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打在车窗上，将霓虹灯的光晕拉成细长的彩色流苏。
张杰坐在车里面对出租车司机的询问沉默了，皮质的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响，混着车内淡淡的柠檬香氛味。
好一会儿，后面的出租车都按喇叭催促了，张杰才说道，“Can you take me to Shibuya?（你能带我去涩谷吗）”
他声音不大，却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司机中村悠一的手指原本已经悬在了计价器上方，闻言顿住了。
那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鬓角泛灰，后视镜里映出他微微睁大的眼睛，像是突然被推进了聚光灯下的舞台演员，茫然又无措。
不是，你长着一副亚洲人的面孔，怎么一开口就是英语啊？
中村也是挺无奈的，他的英语简直就是一塌糊涂，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Ah… Shibuya… Shibuya…”
他重复着这个单词，喉结滚动，仿佛在舌尖上反复掂量它的发音，像极了我们小学刚学英语的那种痛苦。
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两下，另一只手突然比划出一个转弯的手势，却又在半途僵住。
额角有汗珠在空调冷气中悄悄渗出来，早知道会接外国友人，当时就应该和女儿好好的学习一下英语。
“High… no, highway… or… eh…”
断断续续的单词像卡壳的磁带，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中村突然转身，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东京地图，圆珠笔的笔帽被他咬开时发出“咔”的轻响。
张杰看着他在涩谷站的位置画了三个越来越大的圈，纸面被笔尖戳出细小的裂痕。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规律的节奏。
“等等。”
张杰突然笑了。
他掏出手机，荧幕的冷光映亮了两张同样紧绷的脸。
谷歌翻译的界面被推到中村眼前时，对方如释重负的呼吸声几乎盖过了引擎的嗡鸣。
“渋谷駅までお愿いします（麻烦带我去涩谷）。”
机械的女声响起的那一刻，司机眼角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
得救了！
他重重按下计价器，金属碰撞的“咔嗒”声里，东京的雨夜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随后张杰再一次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一行字，把翻译的结果拿到了中村的耳边点下了播放键。
“急いでいますので、少し速めでお愿いします（我赶时间，麻烦快一点）。”
中村听见之后一边开车一边比出手势，“OKOK！”
他在心中暗默默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补充一下英语。
窗外的景色在雨夜中不停的向后倒退，随着出租车的速度起来，雨滴在窗户上斜着向后流去。
轮胎碾过潮湿的柏油路，引擎的轰鸣在高速公路上划出一道无形的轨迹。
车窗外的雨丝逐渐稀疏，最终消失不见，仿佛被东京的霓虹蒸发了。
中村握紧方向盘，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1:57，很迟了啊。
“总算放晴了……”
他低声嘟囔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可下一秒，几道刺目的车灯从后视镜里逼近，伴随着引擎的尖啸，几辆改装车如野兽般从出租车旁呼啸而过。
排气管喷出的热浪甚至震动了车窗，其中一辆甚至故意贴近，几乎擦到后视镜。
中村猛地踩下刹车，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クソッ！ またこの暴走族どもが……！（该死的！又是这群飙车党）”
他的声音在车厢里炸开，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厌恶。
那些改装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划出嚣张的红色弧线，很快消失在涩谷错综复杂的街道里。
中村深吸一口气，重新挂挡，但指节仍因用力而发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