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认证的冰冷感。我闭上眼，没说话。理疗仪微弱的电流刺激着肌肉，带来一阵阵麻痹感，却麻痹不了心底的烦躁。
力量训练区。帕托，那个23岁、浑身散发着野牛般力量和无穷精力的巴西老乡，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着高强度的爆发力训练。杠铃片撞击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每一次深蹲、每一次卧推都伴随着低沉的嘶吼，肌肉贲张，汗水淋漓。旁边围观的几个年轻队员眼神里满是崇拜。
“马特乌斯！牛x！”
“这爆发力！未来可期啊！”
“帕托哥，教教我们怎么练的！”
年轻的、充满活力的声音像针一样刺耳。我默默地走到另一边的器械区，开始进行恢复性的核心力量训练。动作缓慢而克制，每一个卷腹，每一次平板支撑，都能感受到腹肌深处传来的疲惫和左膝那该死的牵拉感。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我的身影：依旧强壮，但肌肉线条似乎不如帕托那样棱角分明，带着一种经历过漫长赛季洗礼后的、沉稳的厚重感，却也透着一丝……岁月的痕迹？
“嘿，老家伙，还行吗？”帕托结束了一组训练，用毛巾擦着汗，晃悠过来，语气带着巴西人特有的自来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别太拼，你可是我们的‘擎天柱’，得省着点用，‘科学养雷’嘛！”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拍了拍我汗湿的肩膀。
“擎天柱”？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像是一种调侃。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只是指了指他刚才用的杠铃：“重量太轻了，小子。我在你这个年纪，卧推用的是你的两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帕托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耸耸肩：“时代不同了，老哥。现在足球，讲究的是速度和冲击力。”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有这里，得聪明点踢。” 话里有话，带着年轻人的锋芒。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器械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时代？冲击力？小子，你懂什么叫泰山擎天柱的分量吗？那是在泥泞中扛起整支球队前进的脊梁！是用伤痕和意志铸就的根基！不是靠几块漂亮的肌肉和几句漂亮话！
（四）
坐替补席的日子，比膝盖的旧伤更让人煎熬。看着帕托穿着象征主力的9号球衣（注4），在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冲刺，用年轻的身体一次次冲击着对方防线，虽然效率不高，失误也不少，但那股子生猛劲头，确实能点燃看台。球迷的欢呼和期待，毫不吝啬地倾泻在他身上。
“帕托！冲啊！”
“未来是我们的！”
“科学养雷，养出个真核！”
每一次帕托错失良机，看台上会响起善意的叹息和鼓励；而当我偶尔替补上场，哪怕一次停球稍大，一次对抗没占到便宜，那零星的嘘声和“换帕托”的喊叫，就像冰冷的雨点，无孔不入。
社交媒体的舆论场更是修罗场。赢球时，“没有克雷桑的拖累，进攻流畅多了！”、“帕托冲击力满分，克雷桑安心‘养雷’！”的论调铺天盖地。输球时，“想念克雷桑的第N天”、“科学养雷，养到亚冠出局？”的嘲讽准时打卡。曾经“世一锋”的标签下，如今充斥着“电子厂质检员”、“泰山养老院首席顾问”的恶搞p图。
我学会了沉默。训练场上，我比任何人都早到，进行着枯燥而痛苦的恢复性训练和加练射门。理疗室里，我忍受着电针和按摩的酸痛，只为膝盖能多撑几分钟。更衣室里，我听着帕托和年轻队员高谈阔论着“新战术”、“新理念”，只是默默整理自己的装备。
只有和远在巴西的妻子视频时，我才会卸下盔甲。屏幕那头，她抱着我们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眼神里满是心疼：“cryzan，你的膝盖……还好吗？别太拼了，实在不行……”
“我很好，亲爱的。”我努力挤出笑容，用手指逗弄着屏幕里女儿的小脸，“爸爸是擎天柱，塌不了。等我回家，带你们去海边。” 挂掉视频，巨大的疲惫感和对家人的思念汹涌而来。擎天柱？真的塌不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