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
雨水偶尔滴落在他肩头,浸湿了墨褐色的僧衣,他却恍若未觉。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对自身“道”
的锤炼与对那道身影的观想之中。
这数月来的静修,让他的寂情道更加凝练。
那因若离而生的执念,不再仅仅是情感的羁绊,更像是一种修行的资粮,一种磨砺心性的砥砺石。
他反复“观看”
着记忆中她的每一个片段,从初见的清冷,到点拨时的智慧,再到尘世中漫步的淡然……每一次观想,都如同用最冰冷的刻刀,将她的形象更深地篆刻在自己的神魂之上,同时也将那份求不得的痛苦与渴望,淬炼成一种冰冷而强大的力量。
他不再去思考接近或远离,也不再纠结于佛法的背离。
他只是在这里,守着这座破庙,守着这座城池,也守着自己心中那座由执念筑成的、冰冷的圣殿。
他知道她在城内,这就够了。
这份知晓,便是他全部修行的基础,是他“寂情道”
的与归宿。
偶尔,会有附近的村民或因好奇、或因求助来到这破庙。
他们会看到这个沉默寡言、气质冰冷的僧人在清扫庭院,或在修补破损之处。
他从不主动与人交谈,但若有村民留下些许食物或请教些简单的医理,他也会默然接受或指点。
村民们觉得他古怪,却也敬畏。
他们不知道这个僧人的来历,只知道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者守护着什么。
这一日,雨势稍歇,天色依旧阴沉。
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不小心被毒蛇咬伤了脚踝,被人抬到了山神庙。
伤口肿胀黑,樵夫痛苦呻吟,陪同的村民束手无策。
玄寂闻声从殿内走出,看了看伤处,一言不地转身去后山,片刻后采回几株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处,又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那草药似乎有奇效,樵夫的痛苦很快减轻,肿胀也开始消退。
村民千恩万谢,留下了一篮新挖的春笋作为酬谢。
玄寂看着那篮沾着泥土的、鲜嫩的春笋,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
他拿起一根笋,指尖拂过那冰凉湿润的外壳,脑海中却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她,会喜欢这种山野滋味吗?
这个念头让他琉璃般的眸子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他将那篮春笋放在殿内角落,不再去看。
他的执念,早已越了简单的爱慕,变成了一种更复杂、更与自身存在绑定的东西。
他守着这座庙,如同守着一个象征;他偶尔行医施药,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一切,似乎都隐隐与城中那个清冷的身影相关,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迷雾。
暮春的雨,又开始渐渐沥沥地落下。
山神庙笼罩在烟雨之中,更显破败与孤寂。
玄寂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继续他的“观想”
与“修行”
。
他的容颜在雨水的阴影中,俊美如昔,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唯有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凝固的执着,证明着他依旧“活着”
。
江南小院内,若离吃完了最后一瓣枇杷,用素白帕子拭了拭手。
谢知奕已经离去,桌上还残留着果核与清香。
她起身,走到廊下,看着檐角滴落的雨水串成晶莹的珠帘。
那只画眉鸟在笼中跳跃鸣叫,声音清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城中谢知奕那温和而深沉的气息,也能隐约感知到城外山神庙中,那道冰冷而执拗的气息。
如同这暮春的天气,温暖与寒意交织,生机与凋零并存。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照着这世间一切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楝花即将落尽,夏天快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