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便只剩下这座荒山,这座破庙,以及他自己这颗被执念彻底冰封的心。
佛法?他早已背离。
情爱?他求而不得。
如今支撑他“存在”
下去的,便是这“寂情道”
本身,是这由无尽痛苦与绝望凝结而成的、冰冷的“道果”
。
秋雨冷彻骨,山风利如刀。
玄寂盘坐在废墟之中,任由雨水打湿他墨褐色的僧衣,任由寒意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容颜在雨水的冲刷下,苍白如同上好的冷玉,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表情。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雨水从指缝间滴落。
这人间冷暖,四季轮回,于他而言,再无意义。
他的余生,都将与这荒寂为伴,与这内心的冰狱共存。
成佛?成魔?早已不重要。
他只是玄寂,一个行走在自身“道”
上,永世不得脱的苦行者。
而这道的与终点,都指向了那个秋天,那个暮色中,决然离去、永不再见的清冷身影。
若离的离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终有散尽时。
起初,那空寂的小院,那不再出现的身影,还曾是某些人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但随着光阴流转,一切激烈的痛楚与执念,终究被岁月慢慢覆盖,沉淀为心底最深处,一道隐秘而永恒的印记。
数年后,新帝登基。
谢知奕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于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阶,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他身姿挺拔,容颜依旧俊朗,只是眉宇间再无当年那份温润如玉的少年气,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深沉与威仪,如同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远山,令人望而生畏。
他成为了百姓口中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明君。
他推行漕运新政,使得南北货殖通畅,民生得以改善;他整顿吏治,选拔寒门才俊,朝堂风气为之一清。
他几乎将全部的心力都倾注在这万里江山之上,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填满内心深处那片巨大的、因失去而留下的空洞。
无人知晓,在无数个批阅奏章至深夜的片刻,他会停下朱笔,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他孤寂的身影。
他会想起那个秋日的傍晚,想起那抹决然消散的素白,想起自己那未曾说出口、也永无机会再言说的倾慕。
那份情感,并未随着时间消逝,反而如同陈年的酒,愈醇厚,也愈苦涩。
它成了他帝王孤寂生涯中,唯一一点属于谢知奕这个人本身的、真实的温度。
只是这温度,再也无人可以分享。
他偶尔会听闻,金陵沈氏的那位公子,依旧痴迷于酿酒,所酿之酒愈精妙,名动江南,却始终未曾娶妻,性子也比往年沉静了不少。
谢知奕听闻后,只是沉默。
他们都曾被同一道月光照亮,也终将在各自的轨迹上,背负着这份照亮后的寂寥,独自前行。
他的江山稳固,他的功业彪炳,可他的一生,自那个秋天之后,便已定格。
他是天下人的皇帝,却永远是自己的囚徒,被困在名为思念的无形牢笼之中,岁岁年年。
而那城外荒山,早已草木深重。
破败的山神庙几乎被疯长的藤蔓与杂草彻底吞噬,再无人类活动的痕迹。
曾有胆大的樵夫好奇探寻,也只看到断壁残垣,以及一些仿佛被什么巨大力量崩碎的石块。
关于那个气质冰冷、俊美如妖异的苦行僧的传说,渐渐也只在最老的猎户口中,作为山精鬼怪的故事,被偶尔提及。
无人知晓玄寂最终去了何方。
是最终在那极致的苦修与执念中肉身崩坏,化作了山间的一缕清风?
还是勘破了什么,亦或是彻底沉沦,去往了更遥远、更绝望的苦寒之地继续他的“道”
?
或许,他依旧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