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婴孩!
跑!快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啸。
可我的腿像灌了铅。目光落在他那青灰色的、微微起伏的小胸膛上,听着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这是条命啊。一条被遗弃在这死人堆里的,奄奄一息的小生命。我要是走了,他必死无疑。今晚,或者明天,他就会成为野狗的一顿美餐。
饥饿,恐惧,怜悯,还有那诡异的笑容带来的寒意,几种情绪在我心里疯狂地撕扯着。我站在那儿,进退两难,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乱葬岗的风吹过,带着呜咽声。
最终,还是心底那点尚未被饥荒完全磨灭的柔软占了上风。我咬了咬牙,几乎是闭着眼睛,颤抖着伸出手,用那块肮脏的蓝布把他重新裹好,抱了起来。
他的身子很轻,像一团没有骨头的棉花,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一阵冰凉的、不属于活物的寒意。那颗硕大的脑袋靠在我瘦削的臂弯里,沉甸甸的,压得我心头也一阵发慌。
我不敢低头看他,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紧紧地抱着这捡来的、古怪的负担,深一脚浅一脚,逃也似的冲下了乱葬岗。背后,那片堆积着死亡的土地,仿佛有无形的视线,一直黏在我的背上,冰冷,刺骨。
回到我那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心还在砰砰狂跳。我把他在屋里唯一还算完整的破炕上放下,自己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屋里似乎比外面更冷了。
我给他喂了点温水,用布巾蘸着水,擦了擦他皱巴巴的小脸和身子。他一直很安静,不哭也不闹,只是用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静静地跟着我的动作移动。那眼神,让我心里直发毛。
夜里,我把他放在炕角,自己蜷缩在另一边,中间隔着仿佛千山万水的距离。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乱葬岗的景象,就是他那诡异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一阵极轻微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不是哭声,是笑声。
咯咯……咯咯咯……
声音很轻,很脆,像是什么东西在敲击骨头,又像是夜枭在低语。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瘆人。
是那孩子!
他是在笑!在黑暗里,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或者屋顶,咯咯地笑个不停。那笑声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欢愉,仿佛正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在陪他玩耍,逗弄着他。
我吓得浑身僵硬,用破被子死死蒙住头,连大气都不敢出。那笑声持续了没多久,便渐渐低下去,消失了。屋子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心跳声,擂鼓一样敲打着夜的寂静。
第二天,我是被屋外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惊醒的。天刚蒙蒙亮。
我猛地坐起身,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炕角——那孩子还在,蜷缩在那里,似乎睡得很沉,那颗大脑袋歪在一边,呼吸平稳。昨夜那诡异的笑声,难道是我的噩梦?
屋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惊惶的哭喊和男人粗哑的咒骂。我定了定神,推开门走出去。
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村中央那口唯一的水井旁,人人脸上都是惊惧和恐慌。
“完了!全完了!井水没了!”王老憨瘫坐在井边,捶打着地面,声音嘶哑。
我挤过去,探头往井里一看,心里顿时一沉。
井没有干,水还在。但那水,不再是往日清冽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种浑浊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像搁久了的血水。一股浓烈的、铁锈混合着腐烂的腥臭气味,正从井口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带着哭腔问。
“是瘟神!瘟神来了!”神婆张寡妇尖着嗓子,脸色惨白,“这水不能喝了!喝了要烂肠穿肚的!”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没了水,在这大旱之年,就等于断了所有人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