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吴王宫。
吕岱浑身湿透,跪在大殿中央,狼狈得像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耗子。
他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上光滑如镜的金砖,那上面倒映着他惨白的面孔。
高坐于王案之后的孙权,正慢条斯理地用小刀削着一卷竹简上的毛刺。他没有看吕岱,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份沉默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比千军万马的冲锋还要令人窒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
吕岱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折磨,身体一软,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大王……末将无能,任务失败,请万王降罪!”
孙权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将削好的竹简轻轻放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说吧,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吕岱身体一颤,连忙将高凉海域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他极力渲染了对方的“强大”与“凶残”。
“……主公,那伙海盗……来势汹汹,人数……人数至少有一万!漫山遍野,遮天蔽日!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寻常水匪!我军猝不及防,为保存实力,末将只能……只能暂时撤退……”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站在一旁的张昭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石像,但他微微收紧的袖口,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突然,孙权笑了起来。
起初是低低地笑,接着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王案上,笑得肩膀剧烈抖动。
吕岱被这笑声搞得毛骨悚然,他惊恐地抬起头,不明白大王为何发笑。
“一万?一万人的海盗?”孙权止住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拿起另一卷竹简,在手心轻轻敲打着,“吕岱啊吕岱,我平日里看你也是个机灵人,怎么到了那朱崖,脑子就跟被海水泡发了吗?”
竹简被他猛地掷出,擦着吕岱的耳边飞过,“啪”的一声钉在远处的廊柱上。
吕岱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瘫软在地。
“你告诉我,这江东,乃至天下,哪家的海盗能凑齐一万人?啊?!我父在世的时候,起家的兵马才多少?你当这是什么?过家家吗!”
孙权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他站起身,几步走到吕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摆明了就是孙绍的兵!他故意扮成海盗,就是为了打掉你这颗钉子!你还真当自己是去跟海盗火拼的?你早就暴露了!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
孙权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你不仅暴露了自己,还把我的意图也暴露了!现在整个高凉都知道我派人去监视他了!我孙权的脸,都被你这个废物丢尽了!”
他一脚踹在吕岱的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
“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门外的甲士闻声而入,一左一右架起已经面无人色的吕岱。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吕岱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大王,请息怒。”
一直沉默的张昭终于开口,他上前一步,对着孙权深深一揖。
孙权胸膛起伏,他盯着张昭,脸上怒气未消。
张昭直起身子,语气沉稳:“吕将军此番行事,确系愚钝,有负大王所托。然其罪不至死,三十大板下去,不死也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为主公计,不若小惩大诫,令其戴罪立功。”
孙权冷哼一声,在殿内来回踱步。
他当然知道张昭说的是对的。吕岱虽然蠢,但终究是员将领,真打残了,损失的是自己。可心头那股被侄儿戏耍的恶气,不出不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