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一般沉寂。
堂屋里,那一声挂断电话的“咔哒”脆响,像是投入静湖的石子,久久回荡。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电话线那头,跨越千山万水传来的电波声,和一丝属于大上海的铁锈与硝烟味。
沈惊鸿端来一杯温水,递给顾野。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微凉的手背。
“都安排好了?”
她轻声问,嗓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棋手落子后的那种沉静。
顾野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喉结剧烈滚动,像一头即将扑杀的猛兽,在饮下最后一口战前的水。
“砰!”
搪瓷杯被重重顿在桌上。
顾野咧开嘴,满口白牙在昏黄的灯下,显得格外森然。
那股子属于“顾二愣子”的痞气,再次爬回他脸上。
“妥了,老杨办事,稳。”
他话锋一转,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牢牢锁在沈惊鸿的脸上,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进自己的骨血里。
“现在,该听咱们总参谋长的下一步指示了。”
“总参谋长”这个称呼,让沈惊鸿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热度,但转瞬即逝。
她懂。
这不是调情,是认可。
是一种可以将后背,完完全全交给对方的,属于战壕里的信任。
她拉过一张凳子,在顾野对面坐下。
那双眼,清亮,冷静,像两颗寒星。
“我们的第一步,你已经替我走了。”
“从沪上的金融市场打击陈家,是釜底抽薪,是断其财路,乱其军心。”
沈惊鸿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一点。
仿佛那粗糙的桌面,就是她的沙盘,就是整个东北的疆域。
“但真正的战场,在这里。”
“在青阳县。”
“青阳县第一纺织厂,是陈家在东北的钱袋子,更是他们的脸面。厂长高建国,采购科长,销售科长,都是陈家养的狗,是三只趴在国营企业身上吸血的巨大蚂蟥。”
顾野没说话。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角,姿态懒散。
可那双眼倒映着沈惊鸿冷静分析的侧脸,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沈惊鸿继续道:“直接抓人,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就算拔了这几只蚂蟥,也动不了陈家这棵大树。所以……”
“我们要换个玩法。”
“不是杀了这只下金蛋的鸡,而是让这只鸡,换个主人。”
“第一,断粮。”
“纺织厂的命脉是棉花。我会让王主任以‘军民共建’的名义,成立‘红旗村农副产品加工厂’。我们有钱,有武装部的官方背景,有解放卡车。我们能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将周边所有公社、所有散户的棉花,全部收到自己手里!届时,高建国除了从我们手里买棉花,将无棉可用!”
“第二,堵路。”
“纺织厂的销路,我会让‘凤凰代销点’,从青阳县,一路铺到隔壁的安平县、丰收县!我们有武装部仓库里的‘好东西’,有我自己设计的‘新花样’,最重要的是,我们有钱!可以打价格战!我要让所有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都明白,卖我的货,比卖纺织厂的货,挣得多!”
顾野嘴角的狗尾巴草,微微颤动了一下。
“等他的上下游,都被我们死死攥在手里。”
“高建国,就成了个光杆司令。”
“到时候,纺织厂是死是活,就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沈惊鸿做完总结,抬起眼,看向顾野,一字一句道:
“这个计划,叫‘温水煮青蛙’。”
顾野终于没忍住,低沉的笑声从胸膛里滚了出来,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他一把将沈惊鸿拽进怀里,用下巴粗鲁地蹭着她的发顶,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