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顾野睁开眼,直勾勾盯着陌生的屋顶。
身上很暖。
是那种被厚实棉花包裹住的,踏踏实实的暖意。昨晚他和沈惊鸿后半夜才赶完两床新被子,他那狗爬似的针脚,紧挨着她那条笔直工整的线迹,丑得别具一格。
可盖在身上,就是他妈的暖和。
鼻息间,是新棉花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独属于他媳妇儿的、清冷的皂角香。
顾野活了二十四年,头一次,睡得这么沉。
也是头一次,不想起床。
他微微侧头,身边的人也醒了,正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房梁,长长的睫毛在晨光里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顾野心头莫名一软,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想什么呢?”
沈惊鸿收回思绪,转头看他,眸光清醒得不像话。
“我在算,今天这一趟,王胖子会不会临时抬价。”
得。
顾野心里刚冒头的那点温情,瞬间被砸得稀碎。
这女人脑子里是不是装了个算盘,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噼里啪啦地响?
他磨了磨后槽牙,一股邪火直窜天灵盖。
“他敢!”
“抬价,就掰断他两根手指头。”顾野的逻辑,简单粗暴。
沈惊鸿却摇了摇头,眼神像在看一个没开化的野人。
“掰断手指,顶多让他疼几天,我们还要搭一笔医药费,亏本买卖。”
她停顿一下,补了一句:“要让他自己把多吃的钱,连本带利地吐出来,再乖乖把地契奉上。那才叫本事。”
顾野不说话了,干脆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
“起床!做饭!”
跟这女人讲道理,纯属自讨没趣。
简单的玉米糊糊,配咸菜疙瘩。
顾野吃得呼噜呼噜响,沈惊鸿小口小口地喝着,放下碗,开口道:“今天,你不是顾野。”
“你是阿虎。”
顾野啃着窝头的手一停:“啥玩意儿?”
“阿虎,我的保镖。”沈惊鸿慢条斯理地给他设定新身份,“从海外回来的,脑子不太好使,但特别能打,也特别听我的话。”
顾野的脸黑如锅底:“老子脑子哪里不好使了?”
“你脑子好使,今天这出戏就演不下去。”沈惊鸿一句话把他堵死。
她伸出三根白皙的手指,语气不容置喙。
“第一,少说话,多瞪眼。”
“第二,谁敢盯着我看超过三秒,你就往前站一步,挡住他。”
“第三,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如果钱解决不了,你就动手,打到他愿意被钱解决为止。”
顾-京城活阎王-野,彻底没脾气了。
他堂堂顾家继承人,如今要去给媳妇儿当一堵脑子不好使的人墙。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话音刚落,院门被“叩叩”敲响,一个半大孩子探头进来:“顾二哥,有你的东西!”
顾野接过一个牛皮纸包裹,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给孩子。
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一套是给沈惊鸿的藏蓝色连衣裙,进口华达呢料子,领口和袖口绣着几朵精致的暗纹海棠花,低调又矜贵。
另一套,是给他的灰色硬挺卡其布中山装。
还有一张纸条和一副在这个年代骚包到极点的蛤蟆镜。
“穿上吧,阿虎。”沈惊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天这门面,你得给我撑起来。”
顾野捏着那副蛤蟆镜,半天没动弹。
上午九点半,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呼啸着汇入京城的大马路。
顾野开着车,脸上架着那副蛤蟆镜,宽大的镜片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副驾驶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