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学生当中,最年轻的不过十六岁,稚气未褪的脸上已刻着早熟的坚毅,手指因常年握笔磨出茧痕,在舆图上划出的线条却如刀刻般锋利。若生在官宦世家,他们早该在荫补制度下谋得官职。族亲的荫庇如春日暖阳,可这些寒门子弟只能如冬日苦竹,在冰霜中独自抽条。
有人曾在吏部门前徘徊数月,看着那些簪缨世家的公子们从容踏过青石阶,捧着镀金的任命文书扬长而去;有人家书里还压着老母织布时落下的咳血,字迹被泪渍晕染得模糊难辨。此刻程越的出现,仿若一道劈开阴云的闪电,照亮了他们蛰伏十年的寒窗。
“诸位可知,德兰特河今年已决口四次?”
程越从石阶之上缓缓走进人群,声音如洪钟击鼓。
他展开的舆图上,蜿蜒的河道被朱砂勾勒成狰狞的伤疤,自景州至京城以南,千里沃野皆在洪水阴影下颤抖。朱砂在绢帛上晕开的痕迹,仿佛浸透了无数百姓的哭嚎。众人仰头望去,见那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险工““埽段““溃口“,还有用蝇头小楷写满的治水方略,字字如钉,将舆图钉成一张泣血的网。
“此次选拔,工部要的不是摇头晃脑背典籍的腐儒,而是能扛沙袋、测水位、与河妖搏命的实干之人!”
程越袖中甩出一叠竹简,青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你们的试卷我会一夜之间就批出来,明天早上就贴出去。我只取二十人入部,即刻赴德兰特河工地!当然了,我也会跟你们一起去实地考察,但是我不能久留,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话音未落,人群便如沸水溅锅立刻就沸腾起来。
有人惊喜得踉跄后退撞翻了同窗的考篮。砚台,墨汁在青砖上洇出狂草的纹路,恰似德兰特河决口的形状;
有人攥拳抵唇,压抑着哽咽的欢呼,泪水却从指缝间渗出,在掌心积成小小的湖泊;
最角落处,新入学的林启将半块冷饼塞入怀中,那是他省下三日的口粮。饼屑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眼中燃起灼灼火光,恍若看见父亲临终时攥着的那块德兰特石——那石头浸透了三代河工的汗与泪,此刻仿佛被注入新的魂魄。
就在刚刚的考卷当中他的答卷上,“疏浚““分流““筑堤“等字皆以浓墨写就,字锋凌厉如剑。而好友张铭却弃笔不用,以黄土为沙盘演示“束水攻沙“之策,溅起的沙尘呛得考官连连咳嗽。那沙盘上的河道蜿蜒如龙,龙尾处却有一枚铜钱镇住,寓意“镇河妖“,引得程越微微皱眉。
尤其是测量河道坡度时,有人以日影刻度算高差,将竹竿插在沙地,耐心等待光影的微妙变化;也有人用自制的“水秤“测流速,细绳上缀着铜铃,水流过时铃声清越,竟如奏乐;
最令程越惊叹的正是这位林启,他竟从袖中掏出半截牛角,灌水后以角尖斜刺沙堆,水柱喷出的弧度与沙粒飞溅的距离,皆被他以算筹飞速记录。考官们面面相觑,连有工部过来兼职教书的官员都忍不住摩挲着胡须点头。
修筑堤坝的策略中,学子们更是各显神通。有人建议将竹笼层层相套,填入胶泥与芦苇,所筑堤坝可在洪流中屹立不倒,更有人别出心裁,以铁钉将木板钉成蜂巢状框架,填入碎石后再覆以草席,引得考官低声赞叹:“此法若可作抢险之用!”
而林启的脑海中可将堤坝筑成月牙形,两端深扎入沙,中间隆起如弓。当洪流袭来时,水浪撞在弧形堤上竟自分流,反将堤基冲得愈发稳固。
程越忽地想起族兄程傍曾提及的“以柔克刚“古法,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也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程越在傍晚时分怀揣着期待与好奇,前往拜会那位在国子监求学的贫寒学生李乐。果然如他事先打听到的那样,李乐的生活境况十分拮据。他的出租屋位于城市的边缘,远离繁华的市中心,那狭小且潮湿不堪的空间,仿佛被世界遗忘。
屋内陈设简陋,家具寥寥无几,寒冬腊月里,仅有的一床被褥薄得让人心生寒意。尽管身处如此艰苦的生活环境,李乐却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