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城中灯火愈盛。他登上城楼远眺,只见城池如星河落地:商铺的灯是碎钻,江船的灯是流火,工坊的灯是永不息的炬。远处义军的营帐也亮着灯火,与民间的光晕交融,再无界限。他想起一年前途经此处,所见唯有腐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哭声如鬼啸萦耳。而今,连月光都被这人间烟火压成了温柔的底色,仿佛当年地狱般的惨景不过是噩梦一场。
夜风送来越凝婷商会的更鼓声,节奏沉稳如心跳。程玄玉忽见江畔有灯火游动,原是一艘画舫载着戏班巡演,船头挂着“四海平乐坊”的旗,丝竹声伴着唱腔飘过水面:“白家女,慧心巧,挽狂澜于既倒;水泥筑城固若金,纱线织梦暖如袄……”
戏词虽俗,却字字真切,唱得城中百姓驻足欢呼。他凝视着城中那盏最大的灯笼,其上“凝婷济世”四字灼灼生辉,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人间真有起死回生的仙术。
她转身欲回驿站,却见街角有孩童嬉闹,手中举着新制的玻璃风灯,灯内燃着烛芯,光影在孩童奔跑间流转如萤。一老匠人蹲在路边修补破损的灯具,身旁堆满越凝婷商会的玻璃残片。
老匠人抬头笑道:“让你见笑了,这玻璃碎了也能修!商会教咱们熔接技艺,废料都不糟蹋。如今连穷孩子都能玩上灯,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孩童们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在夜风中荡开,将往日的死寂彻底击碎。其实程越兑换这么多制作工艺包括无色玻璃,主要原因是他已经不需要去当铺挣钱了,而且需要大量的岗位给不能耕种的百姓。
程玄玉抚过马鞍上凝结的旧血渍,忽觉掌心发烫——那疮痍之地竟真的重生,且是以如此雷霆之势。百姓手中攥着的不仅是铜钱,更是生计与尊严;商铺林立的不只是货物,更是希望与秩序。而这一切,皆因那个“越凝婷”的名字,如春风化雨,又如烈火燎原,将死城烧成了新都。
他想起族弟程越这给父亲的书信,信中也提及密信中提已将废墟化作沃土,唐军民心所向。”
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信中言辞犹有不及。她回到驿站,烛光下铺开舆图,墨笔在云州十六城的位置重重一点。城池的轮廓在烛影中舒展,仿佛一条苏醒的巨龙,而龙首正是那“凝婷济世”的灯笼。窗外,更鼓声仍在回荡,如心跳,如战鼓,如这座城市永不衰竭的脉搏。
荆州……
大雪如万千银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扑向荆州城。城墙上的百姓挤作一团,衣不蔽体的老弱妇孺蜷缩在冰凉的砖石间,冻裂的指尖抠住城墙缝隙,仿佛要将砖石抠出血来。孩童的啼哭声早已嘶哑,混着妇人绝望的呜咽,在风雪中飘摇如风中残烛。他们脚下的积雪早已被踩成泥泞,掺杂着血渍与排泄物的污痕,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寒风卷过时,破败的衣衫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身躯,露出青紫的冻疮与溃烂的伤口,仿佛一群被命运抛弃的幽灵,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
燕昭瑾立在瓮城高处,貂裘披风被风雪灌满,却仍不住地举杯畅饮。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铜盏中晃荡,热气蒸腾不过片刻便凝成白霜。他眯眼俯瞰城下——程越的唐军阵列慢慢如退潮般退去,那些原本高举刀枪的士兵此刻竟不敢直视城墙上的惨景。有人别过头去,有人低声咒骂,但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燕昭瑾的笑声愈发猖狂,酒液泼洒在城墙上,竟在砖石上凝成蜿蜒的冰痕。“蝼蚁之辈,也敢撼我荆州?”他啐了一口,将酒盏砸向城下,碎裂声被风雪吞没。身后的亲卫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言。这位诸侯素来以狠辣着称,此刻竟将上万百姓当作“活盾牌”,连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不禁心生寒意。
风雪中,燕昭瑾的轮廓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边,仿佛一尊嗜血的魔王,俯视着城下蝼蚁般的义军。而城外的程越面色铁青,眉间刻着浓得化不开的阴云。他死死盯着城墙上那些被当作“盾牌”的百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却浑然不觉。
不过作为这个世界的作弊者,他不可能就这么认帐的,原本杀了一个诸侯让他觉得有些难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