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泽菲尔躺在自己三楼主卧那张舒适的单人床上,却毫无睡意。春末的月光,清冷而明亮,透过那扇通往小阳台的玻璃门,如水银般无声地倾泻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皎洁的银霜,也将房间内简洁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静谧。窗外,永魔领赠送的那盆星光兰在月华下似乎真的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星子般的光点,为房间增添了一抹幽玄的气息。
白日的喧嚣与纷杂——新环境的震撼、旧友重逢的欣喜、未来课程的规划——如同退潮后的沙滩,暂时归于平静。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中,另一种更深沉、更私密的思绪,却如同暗流般开始在他心底涌动。
明天。开学典礼。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他对即将到来的整个学期的展望。自主选课、跨领域学习、潜在的交换生风波、与赫里福德相关势力的可能碰撞……这学期,注定是丰富而充满挑战的。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少年人的激动与期待,在他平静的心湖上泛起了涟漪。他渴望知识,渴望力量,渴望在这片广阔的舞台上证明自己,带领永魔领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然而,这股正向的激荡,却不可避免地引出了更深层的自省。像是一面被拭去尘埃的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深处某些被刻意忽略,或是以激烈情绪掩盖的角落。
我如此拼命地发展永魔领,如此苛求地提升自己,最初的、最汹涌的动力,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曾经清晰而尖锐——复仇。
向赫里福德家族复仇。向那些曾视他为污点、为工具、肆意践踏他尊严与情感的所谓“家人”复仇。要向凯登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废物;要向整个家族证明,他们当初的选择是何等的愚蠢和短视;要用自己的力量和成就,狠狠地碾碎他们那可笑的傲慢。
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曾在他被驱逐出赫里福德家后的无数个日夜里灼烧着他的灵魂,支撑着他度过最初那段最为艰难和黑暗的时光。那是被压抑太久后的猛烈反弹,是伤痕累累的幼兽发出的、绝望而愤怒的咆哮。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在赫里福德那座冰冷、华丽却如同牢笼般的城堡里,他度过的根本不能称之为“生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存。是天赋被忌惮、血脉被鄙夷的日常。是无论做得多么完美,也换不来一丝真心笑意的冷漠。是同龄人(尤其是凯登和伊莎贝拉)带着优越感的欺凌与排挤。是连最基本的需求和情感,都需要看人脸色、如同乞讨般的屈辱……那些画面,即使隔了这么久,依然带着冰冷的刺,轻易就能扎痛他的心。
一股混合着酸楚、愤怒、委屈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上喉咙,哽得他发不出声音,眼眶微微发热,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或许,在那些最黑暗的时刻,眼泪早已流干,或者,内心深处那个倔强的自己,不允许自己在回忆那些过往时,再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那扇洒满月光的玻璃门,仿佛能从那片清冷的光辉中寻求答案。
复仇……如果,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他成功了。他让赫里福德家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他站在了力量的顶峰,俯瞰着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然后呢?
然后,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这个问题的出现,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愕然。曾几何时,复仇就是他生存的全部意义,是他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光(即使是毁灭性的光)。可现在,当这个目标似乎并非遥不可及,当他拥有了更多之后,他却开始质疑,这条以仇恨为燃料的道路,终点究竟是何等荒芜的景象。
难道他离开赫里福德那个泥潭,挣脱了过去的枷锁,就是为了将自己的一生捆绑在另一段由仇恨编织的、更加扭曲的轨道上吗?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未来的所有可能性?
月光静静地流淌着,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泽菲尔就这般睁着眼,任由思绪在过往的阴霾与未来的迷雾中穿梭、碰撞。他想到了爷爷奥利安临终前握着他的手,那双浑浊却充满慈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