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院门,就听见屋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翻东西。我以为进了贼,抄起院角的锄头冲进去,可屋里空荡荡的,只有素芬生前用的那个木箱子开着,里面的衣服散了一地。我正纳闷,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可那脚步声却跟着我进了里屋,踩在地上“沙沙”响,像光着脚踩在沙子上。
从那天起,家里就没安生过。每天早上起来,我都会发现院里的井水满得往外溢,水面上漂着几根长发,是素芬那种又黑又软的发质。我不敢喝井里的水,去邻居家挑水,可挑回来的水倒进缸里,第二天准会变成浑黄色,跟井里的沙水一模一样。夜里更别提了,总能听见有人在炕边叹气,声音细细的,就是素芬的动静。有次我实在忍不住,猛地开灯,看见炕沿上坐着个黑影,一晃就没了,只留下一片湿痕,闻着有股井水的腥气。
我开始变得不对劲。先是吃饭的时候,总不自觉地往嘴里塞沙子,嚼得牙床疼才反应过来;后来说话也变了,好几次邻居来找我借农具,我一张嘴,声音细声细气的,跟素芬一模一样。我妈吓坏了,找了邻村的神婆来。神婆刚进院门,就指着我喊:“身上有东西!是个女的,脖子上有勒痕,嘴里含着沙!”
神婆让我坐在院里的板凳上,点燃三炷香插在地上,又拿出根银针,说要“驱邪”。她刚把针往我胳膊上扎,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张嘴就喊:“你别碰他!”那声音根本不是我的,就是素芬的声音,连语气里的委屈都一模一样。我妈当场就哭了,跪在地上喊:“素芬啊,娘知道你冤,可你别折腾他了,再折腾这个家就散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猛地站起来往井边跑,嘴里还喊着:“我的镯子呢?他把我的镯子输了!”神婆在后面追,说这是怨气太重,得让我亲自道歉。我跑到井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倒影的脖子上有一道紫痕,跟素芬上吊时的勒痕一模一样。就在这时,水里的倒影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大,嘴里全是沙子,看得我头皮发麻。
神婆抓住我的手,把一张黄符贴在我额头,厉声说:“有什么冤屈说出来!别缠着活人!”我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声音又变成了素芬的:“他跟那个寡妇在一起,我看见他们抱在一起……我问他要镯子,他骂我……我在井边等他回来,等了一夜……”
村里人都围在院门口看,有人低声说,素芬自杀前确实在井边站了很久,还有人看见她对着井水哭。我妈从屋里翻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个银镯子,居然是素芬的那个。原来她早就料到镯子会被我输了,自己又偷偷打了一个,藏在箱底。我妈把镯子递到我手里,我刚接住,就觉得手一沉,镯子“当啷”一声掉进井里。
就在镯子落水的瞬间,我突然觉得浑身一轻,喉咙也不紧了。神婆说素芬的怨气散了,跟着镯子沉到井里去了。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后院的井。每次路过,都能听见井里有“沙沙”的声音,像有人在里面撒沙子,有时候还能看见水面上漂着银镯子的影子,一闪就没了。
现在我一个人住,院里的鸡窝重新搭了,井水也抽干过一次,可还是不敢喝。有次我在镇上遇见那个寡妇,她看见我就跑,说我脸上的表情跟素芬临死前一模一样。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似的。
前几天我收拾素芬的遗物,在她的枕头套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井水凉,沙子硌,等你到天亮。”我拿着纸条坐在炕边,突然听见院里的井又“沙沙”响了起来。这次我没敢出去,只是把纸条塞进怀里,眼泪掉在上面,晕开了墨迹,倒像一滩没干的血。
村里人现在都不怎么跟我说话,见了我就躲。我妈搬去了我姐家住,走的时候说:“这院里的阴气重,你还是搬了吧。”可我哪儿能搬啊,素芬还在井里等着呢,等着我给她一个说法,等着我把她的镯子捞上来。
昨天夜里,我又听见有人在炕边叹气。我没开灯,就那么躺着,听见那声音说:“镯子找到了吗?”我闭着眼摇头,感觉有只冰凉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