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倾听的姿态。
“老奴本名……赵铁柱。”
福伯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原是北疆边军,‘陷阵营’的一名哨长。”
陷阵营?刘睿记下了这个名字。
听起来就是一支精锐部队。
“那一年,元清蛮子犯边,势头很猛。
我们奉命据守黑风隘,阻敌七日,等待主力合围。”
福伯的语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守到第五日,粮草将尽,箭矢所剩无几……上面……上面派来了督战的监军,是兵部侍郎的小舅子,姓周……”
周?刘睿眼神一凝。
又是这个姓氏。
“他不懂军事,却胡乱指挥,非要我们出隘迎战,说什么‘彰显天朝威风’。”
福伯的声音带上了压抑的愤怒和痛苦,“营主不从,他便以贻误军机相胁……最终,营主被迫下令,开关迎敌……”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肉横飞的战场。
“那是陷阱!
我们刚出隘口,就陷入了重围!
兄弟们……兄弟们死伤惨重!
营主也战死了!”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骨节白,“我带着残余的弟兄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退回了隘口……可是……可是那姓周的监军,为了推卸责任,竟颠倒黑白,向朝廷禀报,说我们……说我们‘贪功冒进,违令出击,以致大败’!”
“全军覆没的罪责,就这样扣在了我们这些幸存者的头上!
活下来的弟兄,不是被问斩,就是被流放……我……我因一位同乡太监暗中相助,侥幸留下性命,却被净身送入了这深宫……苟活至今……”
说到这里,福伯,不,赵铁柱,已是老泪纵横。
那压抑了太久的冤屈与悲愤,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对着一个看似听不懂的幼儿,彻底宣泄出来。
刘睿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他没想到,福伯的身上,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冤屈和一支边军精锐的鲜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牵扯到了“周”
家——太子和周贵妃的母族!
这不仅仅是收服一个下人的问题,这更是一个潜在的、未来可以用来打击政敌的突破口!
他看着眼前这个痛哭失声、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岁的老人,心中并无多少怜悯,更多的是冷静的盘算和一种“得此臂助”
的庆幸。
一个经历过沙场血战、背负着深仇大恨的前军官,其能力、心性和对仇敌的憎恨,都将是他未来极佳的助力。
赵铁柱宣泄完情绪,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那里,眼神空洞。
他并不指望一个孩子能听懂,只是太久没有人可以倾诉。
然而,刘睿却在此刻,伸出小手,轻轻放在了赵铁柱那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上。
赵铁柱浑身一颤,愕然低头。
只见刘睿仰着小脸,月光照亮了他那双异常清澈和坚定的眼睛。
他用还带着奶气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福伯,你是好人。”
“那些,欺负你的人,等我,长大了。”
“帮你,打他们!”
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地砸在了赵铁柱的心上。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足他腿高的孩子,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承诺?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希望与酸楚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再也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这把早已生锈、被遗弃在角落里的残刃,或许,终于等到了再次出鞘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