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太行山脉的褶皱。
但在“愚公”
工程的山腹之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刺目的白光驱散了亿万年的黑暗,几十盏从苏联援助物资里搜刮来的工业防爆灯,将整个地下大厅照得恍如白昼。
光线之下,“一号厅”
那镜面般的水泥地面反射着森然的冷光。
“二号厅”
里,那些为重型设备预留的巨大基座,则如同一头头史前巨兽蛰伏的骨骸,充满了原始而雄壮的力量感。
“都给老子听好了!
今晚,咱们不打仗,搬家!”
李云龙的咆哮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掀起滚滚回音,震得人耳膜麻。
他像一头护食的猛虎,叉腰站在一台刚刚拆卸下来的瑞士豪泽坐标镗床前。
那台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结构精密到让人头晕目眩的机床,在他眼里,比堆成山的金条还要宝贵。
“这玩意儿,叫坐标镗床!
是林老弟的心尖子,比老子的命根子还他娘的金贵!”
他指着机床,唾沫横飞。
“谁他娘的在搬的时候,敢给老子磕了碰了,蹭掉一小块漆皮!
老子不扒了他的皮,就把他塞进炮膛里,一炮轰回他娘胎里去重新做人!”
他面前,黑压压站着上千号人。
基建工程兵团的战士,兵工厂的技术员,甚至还有刚从前线下来、满身硝烟味的各团精锐。
所有人的脸上,都交织着疲惫、亢奋,以及一种面对未知神物的敬畏。
角落里,陈更旅长看着李云龙那副土财主的德行,笑着对林川说:“老李这股疯劲,比打赢一场大战还足。”
林川也笑了。
“旅长,您不懂。”
“缴获一个联队的装备,他高兴一阵子就过去了。”
“可这些机器,是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老母鸡,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行了老李,别在那儿瞎咋呼了!”
陈更旅长走上前,对着李云龙的屁股就是一脚,“赶紧的,怎么把这几吨重的大家伙,毫无损地弄进去!”
“嘿嘿,旅长,瞧好吧您呐!”
李云龙挨了一脚,反而更来劲了。
他猛地一挥手,几个膀大腰圆的战士立刻抬着一捆手腕粗的麻绳和几根磨得油光锃亮的圆木跑了过来。
“咱们人多力量大!”
“我寻思着,底下垫上滚木,前面几十号人拉,后边几十号人推,保管给它伺候得稳稳当当!”
这法子,简单,粗暴,充满了李云龙式的智慧。
然而,不等他下令,一个颤抖却尖锐的声音撕裂了现场的气氛。
“住手!”
周平顾问像一头怒的狮子,猛地冲了过来,一把将那些战士推开,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护在了机床前。
“胡闹!
简直是胡闹!”
他指着李云登的鼻子,气得浑身抖。
“李团长!
你这不是在搬运,你这是在谋杀!
是在谋杀我们根据地工业的未来!”
“这台坐标镗床的核心是精度!
是千分之一毫米的精度!
它的基座和导轨比姑娘的脸蛋还娇贵,你用滚木?任何一丝颠簸,都会造成内部应力的永久性形变!”
周平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充满了绝望。
“到时候,这台能造出无数神兵利器、价值连城的国之重器,就他娘的成了一堆废铁!”
“啊?这么邪乎?”
李云龙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吼,直接给吼懵了。
他打仗是天才,可跟这些铁疙瘩打交道,他就是个睁眼瞎。
“老周,别激动。”
林川上前按住周平的肩膀,示意他冷静,随后转向李云龙,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老李,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精密机床的搬迁,本身就是一门科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