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的反感与挣扎,小手虚虚地搭在朱棣的肩甲上,咯咯笑道:“四叔好大力气!”
唯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声底下,藏着多少冰冷的计算。
趁着朱允炆上前问话的间隙,朱允熥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迅速扫过朱棣身后的随从。
那个灰袍僧人格外扎眼,五十多岁,面容清癯,一双三角眼半开半阖,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道衍!’
朱允熥心中凛然。
‘果然来了。也好,正好让朕……让我看看,你这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妖僧,究竟是何等模样。这颗头颅,暂且寄存在你项上。’
和尚身后,两名按刀而立的武将神色冷峻,煞气内敛。
‘是朱能、丘福吗?燕藩猛将,竟似倾巢而出……’
他默默记下这些面孔,这些都是未来棋局上必须拔掉的钉子。
“父王!让我骑骑您的马!”
朱高煦的欢呼打破了现场的秩序。
看着朱高煦爬马摔跤引得众人发笑,又被朱棣温言扶起,朱允熥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他甚至有闲暇注意到,朱棣在扶起儿子时,眼神不经意地再次扫过自己这边。
回程路上,朱允熥跟在队伍最后,看着朱棣翻身上马的矫健身姿。
‘表演吧,尽情表演你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在心底冷笑。
这位四叔的底细,他太清楚了。
北疆根基,岳父家旧部,数万铁骑,结交外藩……
更可怕的,是他深得皇祖喜爱,父王对他更是信任有加。
此人,已是潜龙在渊。
倘若父王早早撒手……那么主少国疑之时,便是巨龙出渊,天下震荡之刻!
行至文华门,朱允熥远远瞧见太子朱标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等候。
朱棣加快脚步小跑而上,朱标也含笑下迎。兄弟二人在台阶中段相遇,站在了同一级上。
就在这一瞬,朱棣极其自然地、近乎本能地后退一步,站在了低一级的台阶上,仰头望着兄长。
‘妙啊!’
朱允熥几乎要在心里为这精湛的表演喝彩。
‘退一步,既是尊卑,更是亲情。这份刻在骨子里的敏感与觉悟,难怪父王对他从不设防。’
他看得分明,父王用力握住朱棣的手臂,动情之言,溢于言表。
当太子让他们回大本堂时,朱高煦撅嘴,朱高炽不情愿。
朱棣哈哈一笑出面说情:“大哥,多上一天学,少上一天学,又能怎么样?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孩子们都上来吧,咱们兄弟叔侄一块说说话!”
朱高煦立刻欢呼着冲上台阶。
朱允熥这次没有犹豫,几乎在朱棣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迈开了步子。
他稳步上前,在经过朱棣身边时抬起眼,给了这位四叔一个更加“灿烂”而“依赖”的笑容,然后才跟着兄弟们走进殿内。
他看见父亲看向好四弟时,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进去吧,’朱允熥在心中对自己说,‘走进这文华殿,便是走进了风暴的前夜。四叔,我们的棋局从这一刻算是开始了。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