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贬斥?’
一种失去帮手的巨大恐慌占据了他的全身,让他感到一阵头晕。
与此同时,朱允熥心中也是波涛汹涌。
他紧紧盯着一派从容、正向众人行礼的方孝孺,脑子飞快转动:
‘方孝孺!竟然是这位被后世誉为天下读书种子的方正学!皇祖父竟然把他派来了!黄子澄被悄无声息地替换,难道昨夜皇祖父的鼾声只是装睡?’
方孝孺对堂下众人各异的神色好像没看见,他走到讲案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声音清朗如玉磬:
“今日,我们讲《孟子·告子下》篇——‘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朱允炆与朱允熥心中充满疑问,黄子澄究竟去了哪里?
两人身份敏感,既没地方打听,更不敢打听,只能把疑问死死压在心底,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去文华殿的时候,兄弟二人几乎是踩着点赶到。
走进殿内,只见太子朱标已端坐案后,身姿挺拔如松,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温和,仿佛朝堂上不曾掀起过一丝波澜。
二人不敢多言,轻手轻脚地各自归座,连翻书都格外小心。
他们既不敢向殿内侍从打听,更不敢贸然询问端坐上方的父王。
朱标虽然素来宽厚,但随便议论朝臣调动,尤其是涉及讲官,乃是干预政事的大忌。
就在这时,殿门轻启,翰林学士刘三吾躬身入内,上前向朱标奏事。
只听得刘三吾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殿下,老臣听闻,黄子澄、齐泰二人已得调令,将分别出任广西、云南督学。此举……老臣以为,恐有不妥啊!”
这番话如同惊雷,一字不落地砸进朱允炆与朱允熥耳中。
黄子澄,广西督学!齐泰,云南督学!
一个是从五品的翰林修撰,一个是从正六品的兵部主事,一跃成为正四品学政,表面上看是连升数级的大恩宠。
可谁不知道,那是远离京城、环境艰苦的西南边陲!这分明是明升暗降,是彻头彻尾的贬谪。
朱允炆浑身发冷,他的倚仗,他的智囊,竟被皇祖父如此干净利落地清除了?
他鼻子发酸,差点哭出来,下一步,是不是也要将他赶出京城。
朱允熥心头也是大震,昨夜皇祖父那看似不经意的“鼾声”,原来并非不关心,而是早已看透一切。
他低垂着头,只听父王说道:
“刘先生的意思,孤明白了。正因其才堪大用,父皇与孤,才对他们寄予厚望。”
“云南、广西,亦是我大明疆土。民风彪悍,教化未开,正需饱学之士,前去宣扬圣人之道,开拓之功,有时更胜于中枢案牍之劳啊。”
刘三吾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什么:“殿下,可是……”
朱标温和地打断了他,“父皇之意已决。难道人人都只想留在京城享清福,却不愿为君父分忧,为国家镇守边陲文脉吗?”
最后一句反问,分量极重,刘三吾终于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着刘三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朱允炆只觉得浑身发冷,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而坐在一旁的朱允熥心里却在欢呼。
皇祖父的刀,不仅快,而且狠,不需要他开口,便替他除掉了两个潜在威胁。
他偷眼望向御座,在这件事中,父王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无可奈何的执行者?还是心照不宣的默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