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尽,宗室屠戮殆尽,鲜血染红岷江。
望着朱椿久久伫立的背影,朱允熥缓步上前,声音极轻,却又极清晰:
“十一叔,昨日侄儿在车上与您说的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朱椿没有回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允熥啊,叔父明知你必有此问。不是叔父驳你的面子,更不是叔父不念你父王的安危。只是,叔父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朱允熥站到与朱椿并肩的位置,同样望向那些沉默的牌位,
“叔父是怕,怕朝野非议,怕言行失矩,更怕……违背了皇祖定下的‘藩王就藩,无诏不得入京’的祖制!”
朱椿转头看向他,嘴唇微动,却未能出声。
朱允熥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语气愈发凝重:
“叔父饱读诗书,当知北宋王安石有言:‘盖儒者所争,尤在名实。名实既明,则天下之理得矣。’”
他抬起手,指向森然牌位林:
“敢问叔父,皇祖当年定下诸王外封,藩屏帝室之策,其‘实’是什么?是让朱家子孙固守封地,画地为牢吗?非也!其‘实’,在于‘安定天下,永葆朱明江山’!”
“而今,‘实’已变矣!”朱允熥的声音陡然拔高:
“国本羸弱,储君呕心沥血,已近油尽灯枯!此乃大明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之危局!"
"若此时仍拘泥于‘藩王不得留京’之‘名’,坐视父王被如山政务压垮,致东宫倾颓,国本动摇……“
"这,才是对祖制最大的背叛!对列祖列宗开创的基业,最大的不孝!”
“十一叔!”
朱允熥转过身,直面朱椿,眼中已泛起血丝,
“您昨日亲眼所见,父王他……他是在拿自己的命硬扛啊!他一人身兼数职,便是铁打的金刚也熬不住了!"
"皇祖年事已高,若父王真有万一……这大明的江山谁来承接?皇祖的晚年何人奉养?“
"届时诸王心思浮动,祸起萧墙之源,岂不正是源于今日我等之恪守成规、见死不救?!”
“允熥!慎言!”朱椿脸色煞白,厉声喝止。
这番话太过诛心,太过大逆不道,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内心。
“慎言?”朱允熥惨然一笑,“侄儿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何须再慎!”
话音未落,他后退两步,立于大殿中央。
他当着朱椿的面,当着这满殿朱明先祖的牌位,双手用力一振袍袖,随即撩起衣摆,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双膝撞击在地砖上的声音,沉闷而惊心。
他挺直脊梁,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已被震撼得无以复加的朱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侄儿朱允熥,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并非以皇孙之身,而是以人子之身,恳求叔父!”
“为我父王续命!”
“为我朱家江山社稷留下!”
声落,殿内死寂。
朱椿怔怔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侄儿,看着他眼中的决绝与沉重,下意识地望向身后森然肃穆的牌位。
殿外秋风呜咽,穿过殿宇缝隙,带来一丝寒意,朱允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