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往芒草丛里开,钢铁铲斗所过之处,金黄的芒穗全被碾成碎末,白霜混着草汁溅在车身上,像撒了把碎玉。更让他心惊的是,洞里渗出的血越来越多,顺着草根往外涌,把整片滩涂都染成了暗褐色。
住手!韩林提高声音,这滩养了多少年魂?我阿公的阿公就在这儿编草席,到我这辈,已经传了七代!你们铲的不是草,是魂!
胖子皱眉:你疯了?这破草能有什么魂?
韩林弯腰捡起根芒秆,这根秆子里,有我阿婆的婚誓;这洞里的血里,有我阿公的青春;这滩上的碎草里,有我爹娘的初遇。他指向远处的晒谷场,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新米香,是我奶奶每年霜降给娃娃们煮的糯米粥。你铲了这滩,铲的是咱们村的魂。
人群突然安静了。有个穿夹克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玩过,阿婆还给我编过草蚂蚱......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滩涂里拍了婚纱照,媳妇说芒穗比头纱还好看......
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突然掐灭了烟:行,今天就到这儿。他转身对手下发令,把铲车退了,把工具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兄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找我。
芒信的重生
霜降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清甜的草香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盏山泉水,水面浮着根新芒秆。碗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芒灵醒了,阿婆说请您去芒滩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下了枝桠,叶尖挂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田埂往芒滩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枯白的芒草竟抽出了新芽,鹅黄的嫩穗上还沾着晨露,像撒了把碎金。
芒滩深处的芒洞前,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女。她发间别着芒穗,肌肤白里透青,像刚晒过的棉絮,眼尾泛着浅褐,正是昨夜洞底见到的芒灵。
成功了。她轻声说,芒信已经和地脉融为一体,往后这滩的芒草,会比从前更旺,穗子会更金。
韩林走近,见她脚下踩着根新芒秆,秆上还凝着露珠。芒灵抬手,指尖拂过洞壁,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芒滩铺展开来,高的芒、矮的芒、开花的芒,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落在人间。芒滩间有小路蜿蜒,路边的老槐树下,有戴草帽的老人编草席,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拾芒穗,笑声惊起一对白鹭。
这是我记忆里的芒滩。芒灵笑了,五十年前,阿婆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片滩。后来她嫁去西庄,走前把我托付给阿公。阿公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滩,直到他去年冬天......
阿公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芒滩,等芒灵回来的那天,替我给她编张草席
芒灵的眼眶泛起水光:阿公编的草席,我还收在芒洞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野菊:先生!阿婆说,今早的野菊能泡出最香的茶!她把篮往石桌上一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大的!
韩林接过竹篮,见野菊上还沾着晨露,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他蹲下来,见野菊丛里趴着只小草编的蚂蚱,正歪着脑袋看他,这是...芒信蚂蚱?
是呀。小桃儿蹲在他身边,阿婆说,芒灵回来的那天,所有草编的虫儿都会带着孩子来谢恩。
韩林摸了摸小桃儿的头,想起昨夜芒灵说的话:芒不是草,是天地的信笺;秋不是尽,是生命的轮回。原来所谓,从来不是秋天的尽头,是生命的沉淀,是世世代代攒下的希望。
原来这就是芒灵。小桃儿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芒穗,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冬天不是突然来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阿婆腌的糖蒜,要等够日子才最甜。
尾声·芒韵长
傍晚时分,晒谷场的灯笼全亮了。王阿婆的草席摊正支得热闹,十二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守着木织机,手起手落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