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糖坊能有什么命?
韩林抹了把脸上的霜花,这糖坊里有太奶奶的糖瓜,她每年小寒都要熬锅姜糖,说糖能驱寒,能暖人心;有爹的糖画担子,他小时候跟着周阿公学熬糖,担子上总插着糖画棍,跑遍全村;有娘的糖罐,她嫁过来那天,周阿公用新熬的麦芽糖给她装了罐,说新媳妇的糖罐,得装得下全家的甜......他指向远处的村庄,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麦芽香吗?不,是周阿公煮的糖稀,是太奶奶每年小寒给娃娃们吹的糖人。你拆了这糖坊,拆的是咱们村的甜。
人群突然安静了。穿西装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偷过糖吃,周阿公没骂我,还给了我块糖瓜......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糖坊前拍了结婚照,媳妇说那《百糖图》比婚纱照还甜......
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突然掐灭电子烟:行,今天就到这儿。他转身对手下发令,把粉碎机撤了,把铁链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兄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找我。
糖信的回甘
小寒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细碎的声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麦芽糖,糖汁拉成丝,泛着琥珀色的光——是糖坊后巷的老槐树上摘的麦芽,熬得透亮。碗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糖魂醒了,周阿公说请您去糖坊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着枝桠,叶尖的霜花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青石板路往糖坊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寂静的糖坊里竟传来了搅糖稀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像有人在跟麦芽说体己话。
糖坊的后窗外,站着个穿藏青粗布衫的老人。他腰间别着糖铲,手里攥着把糖勺,鬓角的白发沾着糖霜,正是昨夜地窖里见到的糖魂。
成功了。他轻声说,糖信已经和地脉融在一起,往后这糖坊的麦芽糖,会比从前更甜,更润。
韩林走近,见他脚边放着袋新麦芽,麦粒泛着青黄的光,凑近些能闻见清冽的麦香。糖魂抬手,指尖拂过地窖的裂缝,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糖坊铺展开来,高的糖锅架、矮的筛麦台、挂糖模子的木架,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糖落在人间。糖坊边有小路蜿蜒,路边的老槐树下,有戴藏青围裙的阿公教孩童筛麦芽,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捡麦粒,笑声惊起一对麻雀。
这是我记忆里的糖坊。糖魂笑了,八十年前,周阿公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糖坊。后来他去了南庄,走前把我托付给你太奶奶。你太奶奶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糖坊,直到她去年冬天......
太奶奶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糖坊,等糖魂回来的那天,替我给你周阿公熬锅好姜糖
糖魂的眼眶泛起水光:你太奶奶熬的姜糖,我还收在地窖的暗格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生姜:先生!周阿公说,今早的生姜能熬出最甜的姜糖!她把篮往石桌上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嫩的!
韩林接过竹篮,见生姜上还沾着泥土,姜芽的嫩黄里透着亮,像撒了把阳光。他伸手拿起块生姜,轻轻一擦,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极了小时候太奶奶熬姜糖时,满屋子都是的那种暖。
这是...糖信的信。老龟从梁上爬下来,龟壳上沾着新麦芽,这生姜是用养出来的,比往年更辣。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您尝尝,这是地脉的甜。
韩林接过碗,泉水入口清冽,带着股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糖魂说的话:糖不是蜜,是天地的暖;冬不是寒,是甜意的藏。原来所谓,从来不是季节的开始,是天地的馈赠,是世世代代攒下的甜。
原来这就是糖魂。小桃儿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糖霜,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天不是突然冷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太奶奶熬的麦芽糖,要等够日子才最甜。
尾声·糖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