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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林抹了把脸上的霜花,这茶坊里有爷爷的茶罐,他小时候娶媳妇,陈阿公给他烧了只兔毫盏,说这盏盛的茶,比蜜还甜;有爹的茶算盘,他十六岁跟着陈阿公学制茶,算盘珠上总刻着给我编的茶谣;有娘的茶妆奁,她嫁过来那天,陈阿公用新制的茶饼给她压了箱底,说新媳妇的奁子,得装得下全家的香......他指向远处的村庄,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茶香吗?不,是陈阿公煮的茶膏汤,是爷爷每年春分给娃娃们炒的茶饼。你拆了这茶坊,拆的是咱们村的香。
人群突然安静了。穿西装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偷喝过茶,陈阿公给我泡过野茶,苦得直吐舌头......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茶坊前拍了结婚照,媳妇说那《百茶图》比婚纱照还耐看......
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突然掐灭雪茄:行,今天就到这儿。他转身对手下发令,把炒茶机撤了,把铁链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兄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找我。
茶信的舒展
春分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细碎的声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罐,罐里盛着半罐新茶青,叶上凝着层薄露,却嫩得能掐出水,凑近些能闻见清冽的青草香——是茶坊后坡的野茶园采的,带着晨雾的润气。罐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茶魂醒了,陈阿公说请您去茶坊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茶树都垂着枝桠,新芽的嫩绿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青石板路往茶坊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寂静的茶坊里竟传来了炒茶的声音,噼啪噼啪的,像有人在跟茶青说体己话。
茶坊的后窗外,站着个穿月白粗布衫的老人。他腰间别着茶刀,手里攥着把茶筅,鬓角的白发沾着茶末,正是昨夜地窖里见到的茶魂。
成功了。他轻声说,茶信已经和地脉融在一起,往后这茶坊的茶青,会比从前更鲜,更香。
韩林走近,见他脚边放着筐新茶青,叶片泛着绸缎般的光,凑近些能闻见清冽的茶香。茶魂抬手,指尖拂过地窖的裂缝,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茶坊铺展开来,高的茶灶、矮的茶案、挂茶画的木架,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茶落在人间。茶坊边有小路蜿蜒,路边的茶园里,有戴月白围裙的阿公教孩童揉茶,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捡茶籽,笑声惊起一对山雀。
这是我记忆里的茶坊。茶魂笑了,五十年前,陈阿公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茶坊。后来他去了南庄,走前把我托付给你爷爷。你爷爷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茶坊,直到他去年冬天......
爷爷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茶坊,等茶魂回来的那天,替我给你陈阿公炒壶好茶
茶魂的眼眶泛起水光:你爷爷炒的茶,我还收在地窖的暗格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采的野茶:先生!陈阿公说,今早的野茶能炒出最香的茶饼!她把篮往石桌上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嫩的!
韩林接过竹篮,见野茶上还沾着露珠,芽尖的鹅黄里透着亮,像撒了把阳光。他伸手捏起根茶芽,轻轻一嗅,清甜的香气在鼻尖散开,像极了小时候陈阿公炒茶时,满屋子都是的那种暖。
这是...茶信的信。老龟从梁上爬下来,龟壳上沾着新茶末,这野茶是用养出来的,比往年更鲜。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您尝尝,这是地脉的甜。
韩林接过碗,泉水入口清冽,带着股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茶魂说的话:茶不是药,是天地的暖;春不是寒,是生机的藏。原来所谓,从来不是季节的开始,是天地的馈赠,是世世代代攒下的香。
原来这就是茶魂。小桃儿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茶末,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天不是突然暖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爷爷揉的茶青,要等够日子才最香。
尾声·茶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