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人,诸位东家,你们是觉得,我陈小乐年轻,不懂河工,用的法子不对,这坝体……撑不过今年的汛期,是吗?”
钱郎中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才干笑道:“陈副使误会了,本官只是……只是出于谨慎……”
“不必谨慎!”陈小乐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所有人,也包括那些悄悄围过来的工头、吏员和民夫。“我陈小乐今日,就在这‘龙王口’上立下军令状!”
他抬起手,指向脚下和远方蜿蜒的河道:“若此段坝体,在今岁汛期第一场洪峰过后,有任何重大溃决、倾塌,导致下游田庐受损,便是我陈小乐无能,辜负圣恩!我即刻上表自劾,辞去所有官职,永不叙用!”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连河风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钱郎中目瞪口呆,他只想挤走陈小乐,夺回工程控制权,却没想对方竟如此决绝,拿自己的全部前程来赌!
张衙役和赵顺更是惊得脸色发白,想上前劝阻,却被陈小乐用眼神死死制止。
陈小乐盯着钱郎中,一字一顿地问:“钱大人,我赌上了我的前程。就赌这用新法修造的坝体,能扛住天灾,也能防住人祸!您,敢不敢替我,将这份军令状,带回京城,呈报陛下与工部诸位大人?”
他将“人祸”两个字,咬得极重。
钱郎中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敢接这个状吗?他不敢!接了,就等于把陈小乐和整个工程彻底对立起来,万一,万一这坝真挺过去了,他钱郎中就成了嫉贤妒能、逼迫能臣的小人!更何况,陈小乐那“人祸”二字,分明是在警告他!
“你……你……”钱郎中指着陈小乐,你了半天,最终猛地一甩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狂妄!简直狂妄!本官……本官懒得与你一般见识!我们走!”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那几位同样脸色难看的东家,爬上马车,飞快地离开了工地。
直到那队车马消失在尘土里,张衙役才猛地喘过气来,带着哭腔:“大人!您……您这是何苦啊!”
赵顺也急道:“大人,汛期将至,万一……”
陈小乐站在坝体上,任由河风吹动他的衣袍,他脸上的决绝慢慢褪去,只剩下无比的凝重。
“没有万一。”他看着脚下正在加固的泥土和石块,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不如此,他们便会像水蛭一样,不停地缠上来,吸干工程的血,直到把它拖垮。现在,他们至少短期内不敢再明着来了。”
他转过身,看向所有围拢过来的吏员、工头和民夫,提高了声音:“你们都听到了!我陈小乐的身家性命,和你们一样,都系在这条坝上!从现在起,直到洪峰过去,所有人,吃住都在工地上!用料,给我用最好的!夯土,给我夯到最实!我们要让所有人看看,咱们用新法子、流血流汗修起来的坝,它,到底牢不牢靠!”
没有豪言壮语,但所有人都从他那平静却坚定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干活!”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轰然应诺,立刻散开,更加卖力地投入到工作中去。锤声、号子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急促。
陈小乐走下坝体,对赵顺低声道:“给七皇子去信,说明情况。另外,让我们的人,盯紧王家坳和周县令那边,这个时候,绝不能出任何乱子。”
他知道,这场赌约,把他和这座尚未完工的大坝,彻底绑在了一起。要么一起屹立不倒,要么一起粉身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