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的表达,这小女孩应该叫乌其,。
她已经瘦得完全脱了相,眼窝深陷,如同骷髅。
然而在那枯枝般的四肢躯干中间,却连着一个触目惊心的、仿佛随时会炸开的巨大肚皮。
她的身上滚烫,正在高烧中抽搐,嘴角流着浑浊的口水。
“又是这该死的污水。”
跟进来的大副高朗捂住了鼻子,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在这个时代,甚至在之后的几千年里,这片肥沃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同时也是寄生虫的天堂。
尤其是血吸虫,它们寄生在河水中的钉螺里,钻进下水之人的皮肤,在人体内繁衍,吸干宿主的精血,让肚子充满腹水,最终让人在痛苦中死去。
对于苏美尔先民来说,这是一种无解的绝症。
乌尔跪在妹妹身边,将那块蜂蜜干粮凑到妹妹嘴边,但女孩已经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乌尔绝望地抬起头,跪在何维面前激动地比划着,哀求着。
何维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了一个瓶子。
这是余瑶与高平在南通花费好几年研制出来的提纯青蒿酒。
虽然它对血吸虫并没有后世“吡喹酮”那种一针见效的奇迹般杀伤力,但这瓶液体中融合了青蒿素的高浓度乙醇提取物,以及南洋发现的苦楝皮萃取液。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体来说,这已经是足够强效的“驱虫炸弹”。
“把她扶起来。”
何维半跪在烂泥里,声音沉稳。
乌尔手忙脚乱地扶起妹妹。
何维撬开女孩紧闭的牙关,将那碧绿的苦酒一点点灌了下去。
辛辣与极度的苦涩刺激了女孩的神经,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后,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浑水哇地吐了出来。
何维又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那是用大蒜素和木炭粉搓制的,硬塞进了女孩嘴里。
“给她也吃一点。”何维指了指剩下的干粮。
处理完女孩,何维转头看向一脸呆滞的乌尔。
“还有你,你也得喝。”
少年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个看起来就苦得要命的水晶瓶,仰头一饮而尽。
对于他来说,哪怕这是毒药,只要是神赐的,也是甘霖。
……
夜幕彻底降临。
在那个破旧的芦苇棚屋外,何维静静地坐在一块还算干燥的石头上。
屋里传来了一阵阵呕吐和排泄的声音。
那是药效在起作用,寄生虫正在被排出体外,高烧会随着毒素的排出而逐渐减退。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孩子算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消息传得很快。
这片居住着几百人的“黑头人”部落,此时都如同幽灵一般,聚集在四周的黑暗里。
无数双浑浊、枯黄、充满恐惧与渴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何维,也盯着那个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药瓶。
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大肚子,都有着同样绝望的神情。
他们开始跪拜,嘴里念叨着那个乌尔带回来的词汇——苏基,那是何维在印度河流域获得的尊称。
高朗带着几名水手,给离得最近的几个病重者分发了剩余的药酒,又将船上煮好的一桶热鱼汤分了下去。
然而,就在人群为了那一桶鱼汤而开始推搡、争抢,甚至有人被踩进泥里差点窒息的时候。
在人群的最外围。
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老人,就在这救命的“神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他没有大肚子病。
他仅仅是因为三天没有吃到一条鱼,饿死了。
哪怕他的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块刚抢到的鱼骨头。
这一幕,像是一根刺,扎进了高朗的眼睛里。
这位从南洋城出发、一路上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副,此时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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