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皮肤呈树皮状的木灵、以及一些其他的精怪小族。他们与人族混杂在一起,或在交易,或在交谈,虽然仍能看出彼此间的些许隔阂与好奇,但整体气氛,却并非她预想中的奴役或是排斥。
在一个街角,她看到了之前听闻的、已然归附的木灵族身影。几个木灵族的孩童,正与几个人族的孩子在一处空地上玩耍。一个木灵族的孩子,正用柔韧的藤蔓编织着一只小鸟,而旁边的人族孩子,则拿出一个用木块和皮筋做成的、能弹跳的小青蛙。
这时,一个年纪较小、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木灵族幼儿,似乎是被旁边食摊上烤肉的香气吸引,眼巴巴地看着,却不靠近。一个穿着干净麻布衣、约莫五六岁的人族男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男孩看了看自己手中刚买来的、用叶子包着的米糕,犹豫了一下,然后迈开小腿跑到那木灵族幼儿面前,将米糕掰下一大半,递了过去,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含糊不清地说:“给你,吃!”
那木灵族幼儿愣了一下,碧绿的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地接过还带着温热的米糕,放进嘴里,脸上立刻露出了满足而羞涩的笑容。
这一幕,平淡无奇,却让隐于暗处的后土,心神微微一震。
她想起了巫族内部。强大的部落吞噬弱小的部落,强大的战士享有最好的资源,弱者只能依附、奉献,甚至沦为血食或是奴役的对象。弱肉强食,力量为尊,这是刻在绝大多数巫族血脉深处的本能。即便是她所统领的后土部落,虽相对温和,也难以完全避免这种源于血脉的等级与压迫。
何曾见过,一个相对强盛的族群,其稚子会如此自然地,将食物分享给一个外形迥异、明显属于“异族”的弱者?
“如此孱弱之躯,如此……短暂之生命。”后土看着那两个分享着简单食物、相视而笑的孩子,又看向那些在工坊中挥汗如雨、在田亩间辛勤耕耘的人族,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于这洪荒之中,挣扎求存已是不易,竟还能保有如此……纯良之心,并愿将这份良善,施于他族?”
这并非伪装,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男孩递出米糕时,心中的那份单纯与善意。也能感受到,这华胥国内部,似乎正在形成一种不同于外界赤裸裸丛林法则的、微妙的秩序。这种秩序,并非建立在绝对的武力征服之上,而是蕴含着协作、包容与某种……“规矩”。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城池,看到了巫族疆域内,那些为争夺猎场、矿脉而不断爆发的部落冲突,看到了弱者匍匐在强者脚下的卑微,看到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与征战欲望。
再对比眼前这华胥国中,虽有摩擦,虽有潜在的危机,却依然努力维持着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秩序,以及那跨越种族界限的、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善意……
一丝淡淡的怜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淌过她古老的心湖。
“坚韧而善良……这便是父神血脉,所孕育出的另一种可能性吗?”她轻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向往与叹息,“若洪荒万灵,皆能如此……或许,这天地间的煞气,能消减几分?”
她知道,这想法或许过于理想。洪荒的本质,是竞争,是掠夺,是弱肉强食。华胥国的模式,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盏微弱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其所谓的“格物”之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能走多远,亦是未知之数。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这一刻,对这一支与众不同的人族,生出了一份超越种族隔阂的善意与关注。
她并未现身,也未与华胥国的任何高层接触。就如同她悄然到来一般,她的身影再次融入大地脉动,无声无息地离去,继续她巡视洪荒的旅程。
只是,在她那颗承载着大地之重的祖巫之心深处,已然为这名为“华胥”的人族部落,留下了一缕温和的印记。这份源于偶然观察的“悯”,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将成为影响洪荒格局的一丝微妙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