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跟我家西头那四亩一个样,着急上火,我懂。”
他看着赵老蔫的眼睛,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你看这样行不。明儿个一早,鸡叫头遍,天还黑着,我就让青山去把主水口子扒开,紧着你们高岗上的地用两个时辰。等到日头刚露头,估摸着辰时初,你们就得把口子堵严实了,我们接着浇,紧着先把西头那四亩和北边六亩救了。这样两边都误不了紧要处,就是得起早贪黑,多辛苦点。你们看,能不能做到?”
这个法子,既顾全了同村情面,没有完全拒绝,又守住了自家的根本,明确了用水时间和轮次,还点出了需要对方配合(起早、准时堵口子)的辛苦,把责任和义务分摊得清清楚楚。
赵老蔫和王老五几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有些讪讪的,气势也弱了下去。他们本想借着人多势众和“同村情谊”占点便宜,让陈家吃点亏,没想到陈满仓不吵不闹,把事情掰扯得这么清楚明白,利弊得失算得门清,还给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甚至显得自家先前有些咄咄逼人的方案。真要起那么早?还要准时堵口子?这……
“那……那成吧,”赵老蔫咽了口唾沫,有些底气不足地应下,“就……就按满仓哥说的办,鸡叫头遍……我们准去人。” 他带着人,有些灰溜溜地走了。
青山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是有些不忿,嘟囔道:“爹,凭啥让他们先用?还得起那么大早盯着!咱们家西头那四亩都那样了……”
陈满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灰,看着年轻气盛的儿子,语气深沉:“榆木疙瘩!一点水,能让就让了,能值当啥?为这个跟邻里撕破脸,往后再见面,脖子一梗,话都不说,值得不?咱们让一步,他们承了情,往后在村里办事,求人搭把手,也容易些。记住,过日子,不能光看眼前一锄头挖下去的那点土,得往长远里看,人心比河水金贵。”
这时,青文也放学回来了,肩上挎着书包,正好听到父亲后面这番关于“人心”与“河水”的论断。他想起学堂里孙文斌摇头晃脑背诵“里仁为美”、“和为贵”时的样子,只觉得父亲这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朴素的处世道理,比书本上那些字句更鲜活、更有力量,也更能解决实际的问题。
晚饭时,这事自然成了饭桌上的话题。王氏听了事情经过,给丈夫盛了碗粥,点头道:“他爹处理得对,是该这样,没红脸,也没吃亏。” 秀荷细声道:“早起一会儿,不碍事,咱家都习惯早起了。” 秀兰则冲着青山做鬼脸:“大哥就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光知道嚷嚷,还是爹沉得住气,几句话就把他们说蔫儿了。”
青山被妹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埋头扒饭,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爹处理得确实比自己周全。
这场田埂边的风波,看似平息了。但它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青文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他看到了大哥的耿直冲动与对家人的维护,更看到了父亲那种基于生存智慧和长远考量的、深沉的担当与远见。这晚,他在油灯下写字,孙文斌给的那方旧砚台果然好用,磨出的墨汁黑亮顺滑。他一边写着先生布置的作业,一边想着父亲黄昏时在尘土上划出的那些线条和那番话,笔下的字,似乎也多了几分来自生活本身的、沉甸甸的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