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随意地开口:“爹,您听说了吗?满仓叔家……要给青山哥说亲了。”
赵大柱夹咸菜的手顿了顿,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喝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家这光景,就剩下五亩地,丈母娘家偶尔还需要接济,闺女虽然能干,但终究是姑娘家,家里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丁,终究是被人看低一头的。陈家那小子如今去了县城,眼看前程不一样了,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春燕看着父亲沉默的样子,心里有些发堵。她放下碗筷,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爹,”她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她一贯的干脆,“我……我觉得青山哥人挺好的。”
赵大柱猛地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女儿。春燕的脸在夕阳余晖下泛着红晕,但眼神却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父亲。
“陈家是比咱家强,可青山哥不是那眼高于顶的人。”春燕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他踏实,肯干,性子也好。前年咱家屋顶漏雨,还是他跟着满仓叔一起来帮忙修的。娘病着的时候,他碰见了,还会悄悄问一句‘婶子好些没’……”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更显坚定:“咱家是没啥钱,可我能干,里里外外的活计我都能拿起来。将来……将来要是……我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绝不让人看低了去!”
赵大柱听着女儿这番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女儿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指,看着她那双酷似她娘年轻时、此刻却盛满倔强和期盼的眼睛,喉头一阵发紧。他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何尝不觉得青山是个好后生?可是……提亲?女方家主动?这……这脸面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重重地低下了头。
夜色渐浓,赵春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户纸的破洞溜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斑。她知道自己的话让爹为难了,可她不想像村里其他姑娘一样,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一个自己可能从未仔细看过的人。青山哥的身影,早在这些年的日常接触中,不知不觉印在了她心里。如今他去了更远的地方,她更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真的晚了。
而另一边,赵大柱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女儿那倔强又带着恳求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起早逝的妻子,想起女儿这些年受的苦,心里一阵酸楚。也许……也许闺女说得对,青山那孩子,确实是个靠得住的。脸面……脸面能比闺女一辈子的幸福重要吗?
这一夜,赵家父女,各怀心事,直到月上中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