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肺痈’之危候了。元气……已经耗散了。老夫……回天乏术。”
“肺痈?”陈满仓像是没听懂,茫然地重复了一句。
吴桂花腿一软,要不是扶住了炕沿,几乎要瘫倒。赵氏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扑到陈老栓身上,枯瘦的手捶打着被子,放声哭嚎起来:“你个死老头子啊!让你不听劝!让你省那几个铜板!你要把命省没了啊!你让我们娘几个可咋办啊……”
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在寒冷的冬夜里格外刺心。
陈老栓似乎被这哭声惊醒,眼皮颤动了几下,极其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他的目光涣散,吃力地转动着,缓缓扫过痛哭的老妻,扫过满脸是泪、不知所措的儿孙们,最后,那目光定格在长子陈满柜脸上。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陈满柜赶紧把耳朵凑到父亲嘴边。
“……守……守好……”陈老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这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家……”
话音未落,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可怕的、像是痰液堵塞的咯咯声,身子猛地一挺,随即彻底软了下去,再无声息。
“爹——!”
一声悲怆的哭喊,骤然划破了雪夜的死寂。
陈老栓,到底没能迈进新的一年。
消息传到县城,陈青山连夜冒着风雪赶了回来,一身寒气冲进灵堂,看着祖父冰冷的遗体,这个平日里稳重的人,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个年,陈家是在一片素白和悲声中度过的。黑漆大门上贴上了刺目的白纸挽联,在寒风中扑啦啦地响。亲戚邻里们沉默地进出帮忙,低语和叹息取代了本该有的年节喧闹。
祖宅那青砖砌就的院墙,在雪后惨淡的日光下,静静伫立,仿佛也在默然哀悼着它的旧主。
陈老栓带着他的固执和最后的牵挂走了,留下的是无尽的悲伤,和那句需要儿孙们用一辈子去掂量的遗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