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南,乔治钟表店。
店内的空气里,弥漫着铜油和老木头混合的独特气味。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大的落地钟,小的布谷鸟挂钟,它们的钟摆以各自不同的频率,无声地、固执地摇摆着,仿佛在对抗门外那个混乱的世界。
这里的时间,似乎流淌得比别处更慢,也更从容。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英国绅士,戴着单片眼镜,正俯身在工作台上,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齿轮。
“叮铃——”
门上的风铃出一声脆响。
绅士头也没抬,用熟练的中文说道:“抱歉,今天已经不接待客人了。”
“克雷格先生,”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有一件急事,或许只有您能处理。”
克雷格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
为的年轻人穿着笔挺的日军少佐军服,气质却与他见过的所有日本军人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浸在骨子里的矜贵与疏离。
他身后的副官,则是一脸的紧张与戒备。
克雷格放下镊子,扶了扶眼镜,目光在道康的领章上停留了一瞬。
“哦?军官先生。
我的手艺只够修理钟表,可修不好枪炮。”
道康没有在意对方的冷淡,他走到柜台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天鹅绒的盒子,轻轻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金质的百达翡丽怀表,表盖上是繁复的家族徽记。
克雷格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块表的价值。
“家父在德国留学时,一位朋友所赠。”
道康淡淡地解释,“最近似乎走得不太准了,我想,在整个太原,也只有克雷格先生的手艺,能让它恢复如初。”
“走时不准,是小问题。”
克雷格接过怀表,仔细端详着,“但最近太原城里不太平,人心要是乱了,再准的表,看着也是歪的。”
他意有所指。
“是啊。”
道康顺着他的话头,出一声轻叹,“我听说,城里封了好几条街,特高课的人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黄蜂,到处抓人。
连一些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小商贩,都遭了殃。”
他看着克雷格,语气里带着一丝贵族式的“不解”
。
“我不太懂。
军队的职责,不是应该在战场上吗?把精力耗费在城里,对付一些卖包子的、纺纱的,这不仅扰乱了正常的商业秩序,传出去,也会让盟友觉得,帝国的第一军,是不是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了?”
克雷格擦拭着怀表的镜面,没有接话。
他这种在异国他乡做生意的英国人,最懂得明哲保身。
道康话锋一转,仿佛只是随口闲聊:“说起来,送我父亲这块表的那位德国朋友,是德军总参谋部的军官。
他上次来信还抱怨,说盖世太保的权力越来越大,总喜欢插手军队的事情,甚至干扰正常的商业活动,让很多正经商人苦不堪言。
他说,这是内耗,是一个国家走向混乱的征兆。”
盖世太保。
克雷格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听懂了。
眼前的日本亲王,在用德国的盖世太保,来类比日本的特高课。
更重要的是,他点出了一个关键信息:他有德国军方高层的背景。
道康看着克雷格的反应,知道鱼开始闻到饵料的香味了。
他继续加码。
“我听说,桐谷健二少佐最近在调查城西的纺纱作坊,那家厂子,似乎有贵国的股份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克雷格的心湖,“我只是有些担心,桐谷少佐办案,向来不讲究证据。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误会,牵扯到了贵国的侨民,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
到时候,不仅生意做不成,筱冢将军的脸上,恐怕也不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