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土路,像一条撒了霜的带子。
三个人影一前两后,几乎是小跑着在上面移动,带起的尘土在身后拉出淡淡的痕迹。
“他娘的,走快点!
再磨蹭,药就成白开水了!”
李云龙压着嗓子催促,身上的长衫被他跑得像个破口袋,那撮假胡子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省点力气吧你。”
赵刚跟在后面,喘得有些狼狈,手却死死护着怀里的铁盒,那里面是全团的希望,“和尚,注意后面。”
魏大勇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沉沉的夜色,又转回来,脚步没有丝毫紊乱。
回到山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独立团的营地里,一片死寂,只有伤兵窝棚外还亮着一盏昏暗的马灯。
孔捷正蹲在门口,像一尊望夫石,看到他们回来,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全是熬出来的血丝。
“回来了?”
李云龙顾不上答话,一把抢过赵刚怀里的铁盒,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窝棚。
一股浓重的腥臭和草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眼泪直流。
老王躺在草堆上,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卫生员!
药!”
李云龙把铁盒拍在卫生员怀里,声音都在抖。
卫生员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土郎中,看着那玻璃瓶子和洋文,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团长,这……这玩意儿怎么用?”
“我哪知道!”
李云龙急得直蹦,“政委!
你是文化人,你来看!”
赵刚凑到灯下,借着微光,连蒙带猜地研究着瓶身上的说明,最后指着瓶塞:“用针管,抽出来,打到他肉里!”
整个过程,窝棚里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
当那淡黄色的液体被推进老王大腿的肌肉里时,李云龙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像在沙漏里爬行的蚂蚁。
李云龙、赵刚、孔捷,还有那个吓坏了的新兵蛋子,就那么围着,一动不动地盯着。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员突然叫了一声:“出汗了!
烧好像退了点!”
李云龙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一摸老王的额头,全是湿腻的汗。
虽然还是很烫,但比之前那种能烙饼的温度,确实降下来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老王嘴里那含混不清的“娘”
,变成了微弱的呻吟。
“他娘的……”
李云龙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他咧开嘴,想笑,眼眶却先红了。
他走出窝棚,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从怀里摸出烟叶和纸,卷了一根粗大的旱烟,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被熏得黑黄的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畅快。
孔捷递给他一个水壶:“喝口水吧,看你那德行,跟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似的。”
“差不多。”
李云龙灌了一大口水,呛得直咳嗽,“老子这回,算是亲眼见了阎王爷长什么样。
妈的,长得跟个皇族似的,文质彬彬,下手比谁都黑。”
夜里,三个团长凑在一块石头上,点着一堆小小的篝火,上面温着一壶缴获来的清酒。
“老王那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孔捷喝了一口酒,暖意从胃里升起,驱散了些许寒气,“可咱们也欠下了一笔阎王账。
老李,那皮货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真给他弄?那可是走私军用物资,跟通敌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李云龙把酒碗往石头上一顿,酒都洒了出来,“他娘的,老子那是被逼无奈!
再说了,我答应给他皮货,可没说给他什么样的皮货!”
赵刚正擦着眼镜,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