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生在省城阴暗巷陌里的暴力袭击,如同三九寒天里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带着刺骨的恶意,将林国栋在品鉴会成功后艰难燃起的希望之火,浇得只剩几缕摇曳欲灭的青烟。
身体的创伤是直观的——手臂上紫黑的淤痕如同扭曲的毒蛇,肋骨间隐隐的钝痛随着每一次呼吸提醒着他昨夜的危险,嘴角破裂处结着暗红的血痂。
但这些皮肉之苦,远不及那种在陌生城市被赤裸裸的暴力针对、呼救无门、如同孤舟陷入漆黑漩涡的恐惧感,更能侵蚀他的意志。
他蜷缩在那间四处漏风、弥漫着霉味和孤独的破败小屋里,窗外省城边缘地带混乱的市声、卡车轰鸣、以及不明所以的争吵叫骂,此刻听来都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嘲弄与威胁。
王老五那张阴鸷的脸,仿佛就隐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冷笑地看着他的狼狈。
省城,这个他曾以为充满机遇的广阔天地,此刻在他眼中,更像是一个危机四伏、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
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泥沼中,一种被逼到极限后反弹的、属于山里人骨子里的倔强与韧性,如同石缝中钻出的韧草,开始顽强地生长。
他想起了父亲林大山在灶火映照下那张沟壑纵横、却写满专注与执着的脸,那双布满烫伤老茧、却稳如磐石地掌控着铁锅的手;想起了妻子周芳送别时那强忍泪水、却异常坚定的眼神;想起了小女儿林薇用稚嫩声音说出的、充满灵性的话语。
他不能倒下!
如果此刻退缩,不仅意味着之前所有的艰辛付出付诸东流,更是向那股恶势力屈膝投降,林家茶,乃至林家岭的未来,将真正陷入永夜。
这顿毒打,反而像一记重锤,砸醒了他血脉中沉睡的、不屈的血性。
他强忍着周身撕裂般的疼痛,用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水仔细擦拭伤口,找来最廉价却熟悉的草药,捣碎了小心翼翼地敷上。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透进破窗,他咬着牙,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整理好那身虽旧却尽量整洁的中山装,刻意用衣领遮掩嘴角的伤痕,准时出现在了与省报李记者约定的茶馆。
尽管步履蹒跚,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当他推开茶馆那扇古雅木门时,那双深陷的眼眸里,燃烧着的已不再是迷茫和恐惧,而是一种被苦难淬炼过的、异常明亮和坚定的光芒。
李记者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人,他看到林国栋明显带伤的状态和难以掩饰的疲惫,镜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关切。
林国栋没有过多渲染昨晚的遭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遇到了点小麻烦”
,随即便将全部心力投入到了讲述中。
他从爷爷林大山那一手传承自古法的炒茶技艺说起,说到林家岭那片云雾滋养的茶山的灵气,说到合作小组初创时的艰难与团结,说到“沁芳斋”
孙师傅的初次肯定带来的喜悦,更重点描述了省茶叶协会品鉴会上,那些业内泰斗对林家茶“独特山场气”
的专业认可,与那份冰冷的、判定“品质缺陷风险”
的检测报告形成的尖锐对比。
当然,他也没有回避王老五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以及其种种上不得台面的刁难与破坏。
他的叙述,平静而恳切,没有煽情的控诉,只有事实的铺陈和对茶叶本身价值近乎虔诚的执着。
李记者静静地听着,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烧,灰烬寸寸跌落。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职业性冷静,逐渐变为动容,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责任感的严肃。
他掐灭了烟头,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国栋,沉声道:“林组长,你的经历,远不止是一个农产品销售的故事。
它深刻地折射出了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许多像你们这样的传统手工业、小农经济,在试图拥抱更广阔市场时,所遭遇的观念冲突、标准壁垒、乃至地方保守势力和既得利益者的顽强阻挠。
这里面,有非常深刻的新闻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