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根在核查小组私下询问中“反映情况”
的消息,如同腊月里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林国栋的头顶狠狠浇下,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
李老栓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诉说,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身旁那株历经风霜、树皮粗糙皲裂的老茶树,指尖传来的坚硬和冰凉,是此刻混沌黑暗中唯一真实的触感。
暮色如同打翻的墨汁,迅在天际晕染开来,吞噬了连绵茶山的轮廓,吞没了远处村舍零星的灯火,也将他僵立的身影彻底吞没在一片沉郁的、令人窒息的灰蓝色里。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任何声音,像一尊被遗弃在荒野、饱受风雨侵蚀的石像,所有的生气和活力都被抽空了。
胸腔里最初那阵尖锐的、被背叛的刺痛过后,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冰凉,仿佛整个人被浸入数九寒天的冰湖底,寒意刺骨,连思维都冻得凝固了。
不是愤怒,愤怒需要燃烧的血液和反击的力量;也不是悲伤,悲伤需要有眼泪可以宣泄。
这是一种根基被彻底掘断、从悬崖边坠入无边虚无的失重感和彻底的幻灭感。
他为之呕心沥血、倾尽所有、甚至不惜以尊严和未来去守护的这个集体,这些他曾以为可以背靠背信任、一起在泥泞中挣扎过来的乡亲,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从最柔软的下腹部,用那样模糊不清却又足以致命的言语,给了他最彻底、最冰冷的一击。
信任这座他苦心经营、视为最后堡垒的城墙,不是从外部被攻破,而是从内部,悄无声息地崩塌了,碎成了一地齑粉,连拾起碎片拼凑的念头都显得荒谬而可笑。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回那个曾经充满烟火气、妻儿笑语、如今却感觉比冰窖还要寒冷的家。
周芳看到他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样子,吓得手里的粗瓷碗“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冲过来,紧紧扶住他几乎要瘫软下去的身体,连声急切地问:“国栋!
国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林国栋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砂石,不出任何音节,只是无力地、机械地摆了摆手,挣脱了她温暖的搀扶,踉跄着走进昏暗的里屋,甚至没脱鞋,就和衣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土炕上,面朝斑驳的土墙,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那一夜,墙角那盏油灯的火苗孤独而执拗地跳动着,将他僵硬的背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拉出扭曲变形、令人心悸的影子。
周芳不敢睡,也不敢再多问,只能红肿着眼睛,枯坐在炕沿,听着丈夫那压抑得近乎无声、却又沉重得如同巨石滚过心头的呼吸声,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浸湿了粗布的衣襟。
她知道,这一次,丈夫心里那片一直支撑着他的天,是真的塌了,碎得彻彻底底。
这枚从内部射出的冷箭,其毒性迅蔓延,侵蚀了林家岭最后一丝生机。
第二天,合作社的运转彻底陷入了瘫痪。
往日清晨便人声鼎沸的茶园,此刻空无一人,沾着露水的茶芽在寂静中徒然生长;炒茶作坊里,那口传承了几代人的铁锅冰冷如铁,灶膛里连一点余温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沁人心脾的茶香,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猜忌、失望和恐慌的死寂。
组员们像受惊的麻雀,三三两两地聚在低矮的屋檐下、肮脏的墙角边,交头接耳,眼神闪烁不定,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彼此戒备和绝望的气息,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寒。
“真的吗?福根他……他真的说了那种话?这……这以后还怎么见面啊?”
“完了,这下全完了!
账目说不清,自己人背后捅刀子,合作社肯定要散伙了!”
“散就散吧!
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