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的手,悬在半空中,指尖与那封来自省城的、印有省报醒目报头的特快专递信封之间,只隔着寸许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而灼热的鸿沟,让他难以逾越。
时间,在那一刹那仿佛被冻结了,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扯感,吸入肺腑的满是尘土与绝望混杂的气息。
县审计组汪主任那透过金丝眼镜射来的、冰冷得如同手术刀般的审视目光;自家组员们那一双双交织着濒死般绝望与最后一丝微弱希冀、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眼神;乃至院子里那几只原本叽喳喳的麻雀,此刻也噤若寒蝉,缩在光秃秃的枝头,仿佛都化作了无数道无形的聚光灯,死死地聚焦在他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封薄薄却仿佛重若泰山的信函上。
他终于触碰到信封,那光洁的铜版纸质表面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但这冰凉却瞬间转化为烙铁般的滚烫,狠狠灼烧着他的掌心,直抵心脏。
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了它,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攥着的不是一封信,而是整个林家岭合作社、是几十户乡亲、是祖辈传下的茶山与手艺、乃至是他林国栋自身的全部命运与未来。
他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面向以汪主任为的审计组三人,努力让声带振动,出尽可能平稳、却依旧难以完全掩饰其下汹涌暗流的沙哑声音:“汪主任,省报的来信。
事关重大,可否容我先……先行阅知?”
汪主任面无表情,只是用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他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头,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可以。
这是你们的通讯自由。
不过,林组长,请务必明确,我们县审计组的复核审计工作,将严格按计划推进,不会受任何外部信息干扰。
请你们尽快备齐所有账目凭证及相关资料,配合我们的工作。”
话语简洁,却字字千钧,那股自上而下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而更显森然。
林国栋深吸一口带着早春寒意的空气,胸腔里却如同塞满了冰碴。
他紧紧攥着那封信,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转身步履略显踉跄地走向合作社那间低矮、光线常年不足的堂屋。
李老栓、周芳,以及另外两位核心成员,立刻如同惊弓之鸟般紧随其后,沉重的木门“吱呀”
一声被关上,将外面所有的目光与喧嚣隔绝,却也仿佛将更沉重的寂静与压力关在了里面。
堂屋内,唯一的光源是那盏放在斑驳木桌上的煤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几张写满焦虑、恐惧和期待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扭曲变形。
林国栋的手指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撕开了那个象征权威与判决的封口。
里面滑出的,并非他预想中的一份成品报纸,而是一封打印工整、盖有省报编辑部鲜红印章的公函,附有一张正式的用稿通知单,以及……一份还散着淡淡油墨清香的、版面清晰的报纸清样。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急地掠过公函上那些格式化的黑色宋体字。
内容无非是告知稿件《深山茶香飘何处?——林家岭茶叶合作小组的坚守与困境调查》已被采用,即将刊,随信附上清样以供核对云云。
他的视线,最终死死地锁定在那份清样上。
那个占据了不小版面的标题,像一记重锤,敲在他的视网膜上。
文章的开篇,以细腻甚至带着几分诗意的笔触,描绘了林家岭茶山在云雾缭绕中的静谧与秀美,肯定了古法制作工艺的独特价值和文化底蕴,读来令人心生向往。
然而,记者的笔锋很快便如手术刀般精准地转向,开始详细记述合作社展过程中遭遇的重重艰难:资源的匮乏,销路的狭窄,特别是来自县里那个“茶叶品牌整合”
战略的巨大压力,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文中甚至隐晦而巧妙地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