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
林国栋猛地打断他,语气激烈,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赵连长!
老栓叔、小山、周芳、陈默、老孙……所有人的血,所有人的命,现在都压在这一线希望上了!
这担子,你必须扛起来!
你必须把东西送出去!
必须!”
他再次抓住赵建国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和全部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
赵建国看着林国栋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如同燃烧星辰的眼睛,感受着那股不惜焚尽一切也要撕破黑暗的惨烈气势,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无法推卸的托付。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眶热,最终,他重重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点了一下头,牙关紧咬,眼中也迸出一种豁出去的、近乎狰狞的决绝:“好!
我去!
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要把这火种,送到省城!”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伤感。
两人迅而高效地交换了所有关键信息。
赵建国从贴身内袋里取出那个用油纸包裹、已经被体温焐得热的抄写件,郑重地展开让林国栋最后确认了一眼上面的关键内容,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紧紧塞回最安全的位置。
林国栋则将记忆中关于省城那位老干部的姓名、可能打听到的住址区域(源自老栓叔模糊的、带着酒意的回忆)以及自己能想到的、沿途可能遇到的关卡类型、盘查方式和应对技巧,尽可能清晰地告诉赵建国,并反复叮嘱他务必谨慎再谨慎。
赵建国将身上仅有的、几块硬邦邦的干粮和一小卷皱巴巴的毛票,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国栋手里,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关切,有敬佩,有悲壮,更有一种赴死的决然。
然后,他戴上帽子,拉低帽檐,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石屋,迅消失在采石场嶙峋的乱石堆中,没有回头。
石屋内,再次只剩下林国栋一人。
空气中的绝望依旧浓稠得令人窒息,甚至因为预见到自己必然的结局而变得更加具体和冰冷。
但一种奇异的、近乎悲壮的平静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决心,如同磐石般,在他心中取代了之前的恐慌、迷茫和崩溃。
他不再是被命运追逐、仓皇逃窜的猎物,而是主动选择坚守阵地、以身为饵、为希望之火争取时间的战士。
他用自己残存的生命作为最后的赌注,押在了那遥远而渺茫的省城方向。
他冷静地检查着赵建国留下的干粮,仔细地分成几小份,计算着如何支撑最长的时日。
他找到屋里一个半埋在地下的、裂了缝的破瓦罐,收集着从屋顶破洞滴落的、冰冷的雨水。
他加固了门窗的遮挡,清理掉任何可能暴露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甚至将赵建国带来的脚印小心地抹去。
每一个动作都专注而细致,仿佛在为自己精心准备一个最后的、庄严的战场。
他知道,最残酷的搜捕很快就会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而且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严密、更加疯狂。
他可能会在某个黎明或黄昏被现,可能会经历严刑拷打,最终难逃一死。
但此刻,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信念:他守在这里,每多坚守一刻,赵建国就离省城更近一步,那微弱的、承载着无数冤魂和生者期望的星火,就多一分燎原的可能。
他的坚守,本身就是对敌人最有力的反击,是对所有牺牲者最高的致敬。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再次缓缓覆盖了采石场废墟,今夜的寒风比昨夜更加刺骨,仿佛带着冰碴,无情地穿透石屋的每一个缝隙。
林国栋蜷缩在角落里,用所有能找到的杂物包裹住自己,怀中紧握着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他望着石屋破洞外那片被远方城市灯火映照得微微泛红、却依旧深邃无边的夜空,心中一片澄澈,仿佛所有的杂念和恐惧都被这极致的绝境淬炼干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