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的气氛渐渐活络了些。
行商们低声交谈,内容却离不开方才的惊魂一幕和对疤狼去而复返的担忧。
寒夜的冷风依旧从门缝窗隙钻进来,带来远处断续的梆子声。
灯的油火焰稳定下来,却似乎比先前更显昏黄,将店内人影拉得摇曳不定,投在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青衫客放下最后一杯空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出清脆的微响。
他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将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铜钱准确地放在桌面酒渍旁。
“酒不错,肉也筋道。”
他对柜台方向微微颔,算是告别。
没理会张瘸子欲言又止的神情,也没看小七那巴巴递过来的、掌柜“赠送”
的那壶新温的“烧春”
。
他俯身,拎起脚边那沉甸甸却显得无比轻巧的书箱,随意地甩上肩头。
吱呀——
他推开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身影没入门外的沉沉夜色里。
寒风瞬间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店内昏黄的光和混杂着酒气、酱肉香、汗味与恐惧的空气。
店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了一瞬。
张瘸子望着那重新紧闭、兀自震颤的门板,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豁口的粗瓷碗,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最终化作一声更沉、更长的叹息,消散在重新弥漫开的沉重寂静里。
“掌柜的…”
小七抱着那壶无人接的“烧春”
,凑到柜台边,声音带着后怕的余颤,“那位公子…他…他真是读书人?”
张瘸子没回答,只是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油腻的窗纸,投向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
寒风在巷弄间穿梭呼号,卷起零星的碎雪,拍打在窗棂上,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像是无数冰冷的指爪在抓挠。
青衫客的身影早已融入黑暗,不见踪迹。
只有他踏过青石板留下的足迹,浅淡得几乎被风一吹便散。
然而,一股无形的、远比这冬夜寒风更凛冽的气息,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以这间不起眼的小酒铺为中心,悄然扩散开去。
这青泥城表面的冰层,似乎被那根看似随意的竹筷,敲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远处,城北的方向,隐约有丝竹管弦之声随风飘来,奢靡而缥缈,来自那座新起的、灯火辉煌的“揽月楼”
。
楼影幢幢,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俯视着脚下这片鱼龙混杂的泥泞之地。
许轻舟被许老太爷再次隔空扔向了浮影山脉深处,这些年,他习惯了,要么自己行走在这真真假假如一的两个相同地方,他知道这里不是一个地方。
每次来回以后,他都会在这里练剑。
至于为何,他不想知道。
因为阿爷总不告诉他。
晨光熹微,薄如蝉翼,堪堪刺破沉眠的群山。
浮影山脉深处,终年缭绕的雾气并未散去,反而在破晓时分愈浓稠,如流淌的乳白色溪涧,无声地吞噬着嶙峋怪石、虬结古木,将万丈深渊也温柔地裹进一片迷蒙混沌之中。
此地名曰“断云崖”
。
崖如其名,孤峰兀立,直插云霄,仿佛上古神只一剑挥落,硬生生将连绵的山脉从中斩断,留下这壁立千仞、云海翻涌的绝地。
崖顶罡风凛冽,吹得人骨缝寒,寻常鸟兽罕至,唯有几株不知活了几千年的虬松,扎根于岩缝之间,枝干如铁,针叶似墨,在风涛雾浪中沉默地摇曳,见证着亘古的寂寥。
少年许轻舟背着一捆新伐的柴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崖边小径上。
粗布麻衣早被浓重的露气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脚下是万丈虚空,云雾在看不见的深渊里无声翻涌。
手中的柴刀磨得锃亮,刃口反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