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起身,那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引来雷霆一击。
他先是极其缓慢地、控制着左手的每一丝肌肉,感受着掌心那枚玄黄残片传来的、冰冷而坚实的触感。
残片依旧灵光不显,但那“重量”
却真实不虚,仿佛与他心跳同频。
接着,他以意念为引,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如同疏道洪水,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识海中那缕与囚龙剑相连的凶戾印记。
不是对抗,而是……共存,是将其视为一股可借用的“外力”
,如同驾驭一头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兽。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神魂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当他感觉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一个临界点时——
“起。”
一声低喝,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左臂猛地力,支撑着身体,竟从那冰冷的泥泞中,一点点地、艰难万分地站了起来!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山岳抬升般的沉重感。
咔嚓……体内骨骼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他站直的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气场扩散开来。
这气场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奇特的“域”
。
左侧,玄黄残片的沉重意韵弥漫,使得他身周数尺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泥泞下沉,靠近的蚀铁鬼线虫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如同陷入琥珀的小虫。
右侧,囚龙剑的凶戾剑气丝丝缕缕渗出,虽不强烈,却带着斩灭一切的锋锐,让那些试图从右侧偷袭的鬼线虫本能地畏缩不前。
而许轻舟自身那点不屈的真性灵光,则如同定盘之星,悬浮于识海,勉强维系着这玄黄之“重”
与囚龙之“凶”
的脆弱平衡,使得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可怕的力量,暂时形成了某种互补的防御领域。
他站在这小小的领域中央,独臂垂落,浑身浴血,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再次倒下。
但他终究是站起来了。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
蚀铁鬼线虫群躁动不安,却一时不敢上前。
而远处阴影中,那几道古老的气息似乎也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带着一丝惊讶与更多的审视。
许轻舟缓缓抬起左手,并非攻击,而是轻轻按在了囚龙剑的剑柄之上。
入手一片冰寒刺骨,凶念如同毒蛇般试图顺臂而上。
他闷哼一声,识海中玄黄岛屿震颤,真性灵光闪耀,强行将那反噬压了下去。
同时,他感受到剑身内传来的、一种饥渴而又暴躁的律动。
他低头,看着这柄险些将自己拖入毁灭深渊的凶剑,又抬眼望向黑暗中那无数贪婪的目光,以及更深处潜藏的危机。
前路依旧凶险莫测,力量几乎油尽灯枯。
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如铁锈的弧度。
他轻轻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在这死寂的森林中响起,不知是对剑言,对虫言,还是对那阴影中的存在言,更或者,是对自己言:
“想吞了我?”
“那就……看看谁的牙口更硬。”
话音落下,他握剑的手,紧了一分。
身周那脆弱的平衡领域,似乎也随之稳固了一丝。
夜,还很长。
杀戮,远未停止。
但这泥泞中的独臂身影,已然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命运之线,哪怕这线,是由毁灭与沉重交织而成,细若游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