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感和告诫意味:“马勒……你确定……是王汉彰?泰隆洋行的那个王汉彰?”
“没错!就是他!泰隆洋行!怎么了格林?他不过是个中国买办……”马乐马拉斯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格林警司当然知道王汉彰是谁,一个中国籍的华人帮办。凭借自己的身份,拿捏一个华人帮办,当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问题是,在王汉彰的身后,还站着詹姆士先生!其他人不知道詹姆士的身份,格林警司可是太清楚了!
这个魔鬼,曾经令横跨欧亚大陆的奥斯曼帝国分崩离析!当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但是他在其中的作用,是关键而不可替代的!更为关键的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他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为了一个马乐马拉斯去得罪詹姆士,这笔生意是极其不划算的!
“闭嘴!马勒!”格林突然粗暴地打断了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恼怒,“听着,看在过去那些‘小礼物’的份上,作为一个‘朋友’,我给你一个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忠告!”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如何既能撇清关系,又能让这个即将完蛋的希腊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在中国,在天津,靠着什么生意赚了那么多黑心钱,你知,我知,很多人也都心知肚明!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大迫通贞完了,没人再罩着你了!如果你脑子还清醒,如果你还想活着回到希腊去晒太阳,我建议你,立刻、马上,用你能接受的、哪怕是赔本的价格,尽快脱手你在天津的所有产业!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要试图去做什么……没有意义的、愚蠢的报复行为!”
马乐马拉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握着听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格林……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怕他?你一个英租界的警司,会怕一个中国商人?”他无法理解,难以置信。
格林在电话那边发出几声干涩的、充满讽刺意味的轻笑声:“哼……马勒,你在中国待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天真。有些人,不是你用钱就能收买,也不是你靠着已经完蛋的日本人就能吓倒的。”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马勒,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王汉彰……他背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可怕得多!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根本不给马乐马拉斯任何再追问或哀求的机会,听筒里便传来了“咔哒”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忙音——“嘟…嘟…嘟…”
这忙音如同丧钟,在马乐马拉斯的耳边反复敲响。他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泥塑,僵在原地,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听筒,手臂无力地垂下,听筒“啪”地一声撞在办公桌的侧壁上,然后又悬在空中,无助地晃荡着。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电车铃声和汽车喇叭声,提醒着他外界的存在,但那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温暖如春的室温,此刻却让他感觉如同置身冰窖,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
格林……被他视为最后依靠的格林警司,这些年从他这里拿到了上万英镑的格林警司,竟然……拒绝了帮他?不仅拒绝了,还用那种语气警告他?甚至……这个狗娘养的似乎对那个王汉彰颇为忌惮?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格林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
巨大的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之前的愤怒和侥幸。他原本以为王汉彰只是一个有点背景、想趁火打劫的中国商人,现在看来,他大错特错!连格林都不敢招惹,甚至急于撇清关系,这个王汉彰,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背后到底站着谁?
失去了日本靠山,失去了巡捕房的“保护”,再加上那些虎视眈眈的仇家……马乐马拉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四面楚歌”的绝境。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枝形吊灯,感觉那灯光刺眼得让他头晕目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