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所谓的“英雄豪杰”会挤破脑袋、争先恐后、甚至兄弟反目地去抢着把这“要命钱”挣到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条古训,他杜月笙看得太多,也利用得太多了。
可正因为王汉彰出乎意料地、坚决地拒绝了,才愈发显得他与众不同,卓尔不群。
杜月笙见惯了那些为钱卖命、为利忘义、什么原则都可以抛弃、什么灵魂都可以出卖的卑劣之徒的眼里,这种能够不被巨大到可怕的金钱诱惑所迷失本心,始终坚守着某种看似“迂腐”、却重如泰山的道德原则和人性底线的年轻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太过稀缺了。
光就是这一点,其心性之坚定,人格之独立,就强过了他在市面上所见过的九成九的人!这甚至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刚出道在十六铺码头混迹时,所信奉和坚持的那些朴素的江湖道义和做人底线。
“义”字当头,“利”字摆后,虽然那些东西,在他后来地位不断提升、卷入的利益越来越庞大复杂、面对的诱惑和压力也越来越大的过程中,早已被现实的残酷磨蚀得模糊不清,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刻意遗忘、妥协在了阴暗的角落里。
看到眼前的王汉彰,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还未被这个大染缸完全浸染的自己,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毕竟是成名已久、历经无数大风大浪、早已修炼得心如止水的江湖大佬,杜月笙的城府深不可测,情绪控制已臻化境。他脸上的神色只在瞬间便恢复如常,依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儒雅样子,仿佛刚才那段涉及巨款与原则的沉重对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朗声一笑,笑声中带着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与豁达,说道:“哈哈,无妨,无妨!小师叔提醒得对啊!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只单方面看到了生意上的巨大利润和对你我双方的好处,却一时忽略了日本人在平津一带那盘根错节的巨大影响力和实际控制力这个最关键的因素。这笔账,从风险收益的角度来看,确实不好算,硬要去做,恐怕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提这件事了,就此揭过,翻篇儿了!”
他巧妙地用“考虑不周”这样轻描淡写的说法,主动将这次合作失败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这边一部分,轻松化解了可能因拒绝而产生的尴尬与隔阂。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开,不着痕迹地转换了话题,问道:“对了,小师叔刚才好像提到,你的这家天宝茶楼,在改成茶楼之前,本身是个电影院?”
王汉彰见杜月笙如此轻易地、毫不在意地翻过了鸦片生意这一页,言语间没有丝毫的责怪或心存不满的意思,心中那块自拒绝那一刻起就一直悬着的、重逾千钧的巨石,终于“轰然”一声落了地,他在内心深处,暗自长长地、畅快地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因为不愿意分销三鑫公司的海洛英,而惹得这位手眼通天的杜先生心中不快,那自己这次满怀希望的上海之行,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原来的问题没解决,反而凭空结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得不偿失到了极点。但从杜月笙目前的表现看来,自己纯属是多虑了!杜先生所展现出来的气度和格局,确实远超常人,不愧为上海滩乃至整个中国江湖上都数得着的人物。
听到杜月笙问起天宝楼的前身,他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回答:“对,杜先生记得没错。之前是一个希腊商人经营的电影院,叫‘真光电影院’。那个希腊人跟我交接的时候,还特意吹嘘,说光是影院里的那一块巨大的电影幕布,就是美国原装进口的,价值十万美金!我后来重新装修茶楼的时候,觉得那块幕布确实稀奇,质量极好,拆了可惜,就特意嘱咐工人,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王汉彰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自己当时天真想法的调侃:“哈哈,现在回头想来,也不知道那个希腊人当初是不是在故意诳我,忽悠我这个外行?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色厚布,再怎么样,哪能就值十万美金呢?恐怕里面有不少水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