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自窑顶裂缝刺破黑暗的金色光柱,如同天庭掷下的审判之矛,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灼热,瞬间撕裂了炭窑内凝固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浸透绝望的浓稠黑暗。光柱中,亿万尘埃慌乱飞舞,像被惊扰的亡灵,在突如其来的光明中无所遁形。窑内污浊的空气、每一张布满污垢与惊悸的脸、每一处斑驳的煤灰印记,都被这强光无情地照亮,纤毫毕现,呈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
冯经历那声嘶力竭、混杂着血泪与巨大释然的呐喊——“天……亮了?!真的……亮了吗?!”——在窑内回荡,撞在冰冷的窑壁上,激起的不是回音,而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颠覆性的消息震得失去了反应,只是呆呆地、贪婪地、又带着一丝恐惧地望着那束光,仿佛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沉默持续了数息,随即被更剧烈的情绪洪流冲破。
“亮了!真的亮了!” 老奎的声音第一个响起,嘶哑颤抖,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竟也带上了哽咽,他猛地抬手,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去眼角渗出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曹党……伏诛了?伏诛了!” 根生喃喃重复着,脸上混杂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茫然,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确认这不是梦境。
福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次不再是压抑的悲泣,而是劫后余生、情绪彻底决堤的嚎啕,她瘫坐在地,紧紧抱住身边还在发懵的阿芷,祖孙俩哭成一团。担架上的韩婶,似乎也被这动静惊动,眼皮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类似叹息的声响。
我抱着狗娃,僵在原地,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那光芒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灼烧感,灼烧着我被黑暗禁锢太久的瞳孔,也灼烧着我几乎麻木的心脏。“天亮了?” 这三个字在脑中疯狂盘旋,却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曹党伏诛?那个像山一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双手沾满何先生、雷豹大哥鲜血的庞然大物,就这么……倒了?这消息太过巨大,太过突然,让我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在晃动。怀里的狗娃被强光刺激,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细弱的哭声,这真实的触感才让我稍稍回神。我低头看着孩子脏兮兮的小脸,阳光照在他稀疏的头发上,泛起一圈微弱的金色光晕。活了……我们真的……活下来了吗?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我几乎站立不稳,靠着窑壁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狗娃带着奶腥和汗臭的颈窝,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是庆幸,是委屈,是这漫长噩梦中终于看到尽头的光亮所带来的、几乎承受不住的冲击。
“外面……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冯经历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和情绪的激动,声音依旧沙哑,但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他示意根生,“小心点,去看看!”
根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蹑手蹑脚地挪到被杂物遮掩的窑口,极其谨慎地扒开一道缝隙,向外窥探。阳光瞬间涌入更多,照亮了他半边写满紧张与期待的脸。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仔细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片刻后,他缩回头,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如释重负却又惊疑不定的神情:“大人!雾散了!山下面……好像很平静?没看到官兵,也没看到……打仗的痕迹。远处的官道上……有烟尘,但不像军队,倒像是……很多车马行人?”
平静?这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那之前的狼烟、马蹄声、隐约的呐喊,难道都是幻觉?
“走!不能久留!” 冯经历当机立断,尽管虚弱,语气却异常坚决,“不管外面怎样,此地不宜久留。老奎,根生,收拾一下,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希望带来了力量,也带来了新的焦虑。我们互相搀扶着,收拾起寥寥无几的、破烂不堪的行装。抬起担架时,动作依旧小心翼翼,但每个人的手上仿佛都注入了一丝新的力气。韩婶的状况似乎稳定了一些,这让我们心中稍安。
钻出炭窑的那一刻,炽烈的阳光如同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