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近深秋,北方的风带着几分萧瑟,卷起路边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漫无目的地飘荡。
村子里的炊烟也似乎比往日更慵懒了些,慢吞吞地从各家的烟囱里钻出来,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很快就散了形,失了踪。
海春要得“帅父”
赠书的消息,就像这秋日里无孔不入的风。
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起初只是几声窃窃私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很快便扩散开来,成了村里不大不小的一桩谈资。
“帅父”
二字,是村里人对陈孝斌略带玩笑又有几分敬畏的称呼。
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飘进了大壮的耳朵里。
大壮,是招娣的丈夫。
此刻,他正懒洋洋地歪在自家堂屋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太师椅上,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穿着一件洗得白起球的蓝布褂子,敞着怀,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手里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劣质香烟,烟灰摇摇欲坠,他却浑然不觉,眼神有些迷离,显然是刚睡醒没多久。
或者说,是刚从某种无所事事的混沌状态中挣脱出来片刻。
“……听说了没?老陈家的那个徒弟,叫海春的,要达了!”
隔壁串门的二婶子嗓门亮,隔着一堵土墙,声音依然清晰地传了过来。
“陈师傅要亲自赠书给他呢!
说是本很重要的书,得了那书,往后就能跟陈师傅一样有出息,甚至比他还强!”
“赠书?啥书这么金贵?”
另一个女声附和着,带着好奇。
“谁知道呢!
陈师傅藏着掖着的宝贝呗!
海春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摊上这么个好师傅……”
后面的话,大壮有些听不清了,但“赠书”
、“重要”
、“有出息”
这几个词,却像几颗火星子,“噗”
地点燃了他心里那团本就不甘寂寞的野草。
他昨晚本就听王五说了这事,没想到传得这么快,连二婶子他们都听说了。
他猛地坐直了些,烟灰终于不堪重负,簌簌落在了他的肚皮上,烫得他“嘶”
了一声,慌忙用手去掸。
“海春?”
大壮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那个闷葫芦?他能有啥出息?不就是比别人多认识几个字,手脚勤快些吗?”
他想起海春,那个总是低着头,默默干活,话少得可怜的年轻人。
海春是陈孝斌的得意门生,学东西快,人也踏实,这是村里公认的。
可在大壮看来,那就是傻,闷,不懂变通。
“赠书……”
大壮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眼睛里开始放光。
书这东西,他是向来不碰的,字认识他,他可不认识几个字。
但“重要的书”
,“得了就能有出息”
,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痒痒。
他大壮,难道就不想有出息吗?他当然想!
谁不想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天天看着招娣那张哭丧的脸,不用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
可他转念一想,凭什么是海春?
“哼,一个外人,倒比自家人还亲了!”
大壮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心里那股子无名火“蹭”
地就上来了。
他想起自己和陈孝斌的关系。
他大壮得管陈孝斌叫一声“表舅”
!
虽然这亲戚平日里也没什么走动,但那也是实打实的亲戚!
“我可是他正经的‘亲戚’!
海春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小子!”
大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
“他陈孝斌也太不像话了!
有这么好的东西,不先想着我这个‘内侄女婿’,反倒便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