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像一头疲惫却依旧嘶吼的巨兽,在傍晚时分,将喧嚣与躁动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奔腾不息。
行人步履匆匆,脸上或带着归家的急切,或刻着生计的奔波。
这股鲜活而又嘈杂的气息,在县医院厚重的围墙外达到了顶峰,然后,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墙内,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凝重。
医院门口,永远是这座城市最复杂的表情集合地。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撕破空气,带来新的紧急与未知。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眼神专注而疲惫;家属们则大多面色凝重,或坐或站,在等待中煎熬。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隐约的哭泣声、压抑的叹息,以及无处不在的焦虑。
陈孝斌就站在这片凝重的边缘,医院大门旁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底下。
这棵老梧桐,枝桠虬曲,像一只巨大的、枯瘦的手,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黝黑的枝干,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缩着。
陈孝斌觉得自己就像这棵树,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只剩下光秃秃的、抵御寒风的躯壳。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身上那件洗得白、袖口和领口都磨出毛边的旧工装褂子裹得更紧了些。
褂子是深蓝色的,曾经或许还挺精神,但现在,它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显得有些苍老和不合时宜。
风,像小刀子一样,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割在皮肤上,凉飕飕的,一直凉到骨头缝里。
但这点冷,比起他心里的寒意,似乎又算不了什么了。
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紧紧盯着医院大门外那条通往老城区的路口。
那是晓宏来的方向。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
字,额头上的皱纹,被这几日的焦虑和不眠不休,刻画得更加清晰,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子,在他的心上慢慢切割。
他的外甥女婿,大壮,那个平日里壮得像头牛、说话大嗓门、见了他总是“舅舅”
喊得亲热的中年人,此刻正躺在里面的重症监护室里。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和儿子晓宏、外甥女招娣一起把高烧昏迷的大壮送进了县医院,正在县医院抢救,急需一大笔手术费和住院押金。
陈孝斌的外甥女招娣的哭声像针一样扎着陈孝斌的心。
他知道招娣和大壮家里的情况。
日子虽然苦,但孩子们都大了,生活也有奔头。
可现在,大壮这突如其来的昏迷,像一块巨石,瞬间砸碎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也砸到了陈孝斌的肩上。
招娣慌乱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这个舅舅。
陈孝斌在县城里待的时间最长,认识的人也多些。
虽然大多是些和他一样,在底层挣扎的工友和老街坊。
更重要的是,他是这个家里少数几个还能拿主意、靠得住的长辈了。
“舅舅,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大壮不能有事啊!
他要是走了,我和孩子可怎么活啊!”
招娣的哭声还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重量。
医院重症监护室里,陈孝斌看到的情景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大壮躺在抢救室里,人昏迷不醒,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准备好十五万块钱,先交押金!”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晴天霹雳,把陈孝斌震得头晕目眩,半天说不出话来。
十五万块,对于他这样一普通的推拿帅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也不过是家里那十万块家底,那已经是他全部的指望了。
他浑身上下摸遍了,只有今天早上出门时揣的几十块零钱,是准备中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