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监的工匠们都停了手里的活计。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李易脚下那张巨大的图纸上。
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匠头往前走了几步。
他是少府监资格最老的把总,张铁锤。
一辈子都在跟铜铁打交道,闭着眼睛都能听出铁水里差了几分火候。
他指着图纸上那个高耸的葫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殿下,恕老朽直言,这炉子不对劲。”
“太高了。”
张铁锤蹲下身,手指在图纸上比划。
“这么高的炉子,
“还有这几个孔,一个在腰上,一个在底下,风从哪儿进?渣从哪儿出?全乱了套!”
他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匠人的固执。
“老朽炼了一辈子铁,从没见过这么个炼法。”
“这不是炼铁,这是胡闹!”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工匠们立刻嗡嗡的附和起来。
“张把总说的对!这炉子根本不合祖宗的规矩!”
“小孩子画的玩意儿能炼出铁来?怕不是要炼出一炉子废渣!”
“万一炸了炉,这整个少府监都得跟着遭殃!”
他们看着李易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抗拒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视。
李易没有跟他们争辩。
他只是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那份盖着玉玺的皇帝手谕,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满是钢铁气息的工坊里,显得格外刺耳。
“……着长安县公李易总领少府监炼铁事宜,所有工匠皆听其调遣,不得有误!钦此!”
诏书念完,全场鸦雀无声。
张铁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其他工匠也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陈牛带着他手下的黑甲禁军往前踏了一步。
“锵!”
一片拔刀出鞘的声音。
冰冷的刀锋映着炉火,晃得人眼疼。
李易收起手谕,小脸一板,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工坊。
“要么照图施工。”
“要么人头落地。”
“自己选。”
张铁锤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弯下了腰,捡起了地上的图纸。
“老朽……遵旨。”
有了皇帝的手谕和禁军的刀,工程再无阻碍。
只是所有工匠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悲壮。
他们按照图纸,用耐火砖和黄泥开始堆砌那座怪异的炉子。
每砌一块砖他们都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砖而是随时会爆炸的火药。
三天后。
一座三丈多高的巨型高炉拔地而起。
它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俯瞰着少府监里那些低矮的工坊,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李易背着手围着高炉走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开炉!点火!”
他一声令下。
张铁锤和几个老工匠对视一眼,脸上全是绝望。
他们硬着头皮将一车车的焦炭和铁矿石,从炉顶的加料口倒了进去。
然后在李易的指挥下,点燃了炉底的火门。
“鼓风!”
李易小手一挥。
十几架巨大的牛皮风箱被禁军士兵们奋力拉动。
“呼——呼——”
狂风顺着管道被灌进炉膛。
炉膛里的火焰像是被浇了油,猛地窜起老高。
整个高炉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呼吸。
炉壁的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从土黄到暗红,再到橘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