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的风带着血腥味。
颉利可汗身边仅剩的数百名亲卫默默站着。
他们不再逃了。
有人解下头盔，用袖子仔细擦拭着上面的狼头徽记。
有人将身上破损的皮甲系带重新拉紧，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郑重。
还有人拔出弯刀，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刀锋。
“嗡……”
清越的刀鸣声在寂静的河谷中回荡，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们没有说话。
眼神在空中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然，一名最年长的亲卫抬起头，对着苍茫的夜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狼嚎。
“嗷呜——！”
那声音苍凉、悲怆，充满了属于草原的野性与不屈。
“嗷呜——！”
“嗷呜——！”
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起，数百名突厥最后的勇士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他们用这种最古老的方式，向他们的长生天、向他们的可汗献上最后的忠诚。
他们缓缓转过身，面向谷口那三百名黑甲的唐军轻骑。
他们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一头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这是最后的冲锋。
为了可汗的荣耀。
为了战士的尊严。
……
谷口处。
唐军的三百轻骑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们没有讥讽，没有骚动。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冰冷的肃穆。
面对那股冲天而起的决死气势，为首的唐军校尉没有下令迎击。
他只是缓缓举起了右手，然后猛的向后一挥。
“后撤！”
命令简洁而清晰。
三百名轻骑兵如同一个人般，整齐划一的拨转马头，不紧不慢的向后退去。
马蹄声很轻。
他们很快便退出了百步之外，在谷口让出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这诡异的一幕让刚刚积攒起全部勇气的突厥亲卫们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结局。
或是被乱箭射杀，或是与敌人同归于尽。
唯独没有想过敌人会主动后退。
这是……羞辱吗？
就在他们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十几辆轻便的轴承马车从唐军阵后被推了出来。
车上盖着油布。
几名唐军士兵上前，一把掀开油布。
露出来的东西让所有突厥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弓箭，也不是长矛。
而是几门造型无比古怪的铁疙瘩。
它们的炮管极短，又粗又胖，像被截断的铁桶。
炮口不像那些能削平山头的虎蹲炮一样平指着前方，而是以一个夸张的角度斜斜的朝向天空。
那黑洞洞的炮口仿佛在嘲笑着天上的月亮。
几名唐军炮手动作娴熟的从马车上卸下这些怪东西。
他们迅速调整着炮身下的支架，校对着一个黄铜打造的、刻着古怪刻度的弧形标尺。
另一些士兵则从木箱里搬出了一枚枚拳头大小、带着短短引信的黑色铁球。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那几门斜指天空的短炮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一种前所未见的、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一个突厥亲卫的心头。
……
“为了可汗！”
那名年长的亲卫首领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连最后一点拼死的勇气都会被那种未知的恐惧消磨殆尽。
他第一个催动了胯下早已疲惫不堪的战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