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王德跪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
他高举着双手，那本青布封皮的账册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太极殿内，落针可闻。
数百名文武百官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似乎被这凝固的空气压抑了下去。
李世民的目光从李易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本账册上。
他没有说话。
王德哆哆嗦嗦地爬了过去，将账册呈上御案。
而后，他连滚带爬地退下，将自己缩在殿柱的阴影里，恨不得就此消失。
李世民伸出手，拿起了那本账册。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大殿内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沙沙……”
那是皇帝翻动纸页的声音。
声音不重，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殿下每一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跪在大殿中央的御史大夫王圭，以及他身后那黑压压的一片弹劾官员。
他们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沙沙……”
李世民翻过了第一页。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沙沙……”
他又翻过了第二页。
他的呼吸声似乎比刚才重了一点。
跪在前排的几名官员已经能清晰地听到从龙椅方向传来的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那声音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正在慢慢苏醒。
“哗啦！”
翻页的声音陡然变得粗暴。
李世民的手指因为用力，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页捏碎。
他的脸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那原本因为朝堂对峙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色，开始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血气从他的脖颈处向上蔓延，很快就冲上了他的双颊，染红了他的耳根。
他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灼热的气流。
“哗啦！哗啦！”
他翻动账册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大。
那本厚厚的册子在他手中，仿佛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
他握着账册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地暴起，虬结盘错，如同狰狞的蚯蚓。
那潮红的脸色已经开始向着紫红转变。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压抑。
令人窒息的压抑。
程咬金等一众武将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他们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对危险的气息最为敏感。
此刻，他们从皇帝身上嗅到了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怖气息。
太子李承乾的腿肚子又开始发软。他看着父亲那副模样，心中既有为儿子出气的快意，更有对那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的无边恐惧。
魏王李泰脸上的冷笑早已消失不见。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终于。
李世民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他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抓着账册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发出“咯咯”的骨节摩擦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都像一年那般漫长。
跪在地上的王圭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忍不住，悄悄地抬起了一丝眼皮，向龙椅的方向瞥去。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被血丝彻底布满，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