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穿略显陈旧的灰色儒袍,头戴常见的幅巾,步履缓慢。待他稍稍走近,城上眼尖者已能看出,这是一位年过五旬,长髯飘洒,相貌儒雅的老者。
结合红旗营方才猛攻后又突然停止的诡异举动,一些头脑灵活的军官顿时心生猜测:莫非……红旗营是要劝降
守将李忠达心头一紧,厉声下令道:
“弓箭手准备!”
临阵对敌,若守将意志不坚,放任敌方劝降人员靠近城墙,极易被上官或监军扣上“通敌”“动摇军心”的重罪。
他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打定主意待那老者再走近些,便令弓箭手将其射杀,以绝后患。
然而,当那老者的面容在视野中逐渐清晰时,李忠达举起的右手僵在了半空,目光骤然凝固,脱口而出:
“等……等等!那是——赵,赵参政!”
赵琏身为从二品的行省参知政事,主要掌管屯田、赋税等民政,并不直接涉足军事。
但他此前曾多次作为元廷正使,率团前往合肥与石山谈判,每次往返都需要军中将领派兵护送以确保安全,因此军中有不少将领都认得他。
此时的赵琏,比数月前清瘦了不少,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憔悴与复杂神色。他自知已经投降石山,无颜以“降官”身份面对昔日同僚,故而此番未着官服,只穿便装前来。
但即便如此,孤身走向戒备森严的城墙,他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湿,全靠一股信念强撑着,才能保持表面的步履平稳。他只盼能在守军放箭之前,找到相熟的将领,打开对话之门。
当他看到垛口后那张惊疑不定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时,心中稍定,当即挺直了腰杆,运足中气,朝城头上朗声喊道:
“城上的,可是李千户可还识得故人赵琏否!”
其实,赵琏此刻穿什么衣服,具体要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只要他这个人能出现在镇朔卫的军阵前,并走向扬州城墙,其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政治信号!
守将李忠达不敢深思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赵琏表现得过于熟络,以免惹祸上身。他连忙高声回应,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
“原来是赵大人!赵大人还请稍待,末将这就去请平章大老爷过来!”
傅友德明显将主攻方向放在了南城墙上,守城重任自然不可能交给一个千户。淮南行省平章政事秃思迷失之前就亲自率领一众文武大员在此督战。
开战之初,秃思迷失倒还有几分架势。待到镇朔卫的火炮开始轰鸣,城头瞬间陷入混乱,秃思迷失所在的位置更是受到了“重点关照”。
眼见实心铁球砸得砖石飞溅,木屑横飞,这位蒙古平章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在亲兵簇拥下连滚带爬地退到了相对坚固的城门楼内,仍强作镇定,却再也不敢轻易露头。
城门楼是重要的城防设施,楼上设有多处箭窗以反击敌军,却不是什么完美的掩体,开战没多久,一扇箭窗就被炮弹摧毁,飞溅的木刺当场将两名靠窗的弓箭手扎得满脸鲜血,惨叫不止。
众人受此惊吓,连忙护着面无人色的秃思迷失再次退到了城墙根下,此举差点导致本已士气低落的守军当场崩溃。
待到秃思迷失惊魂稍定,想起要派人接替自己上城督战时,镇朔卫的炮击恰好暂停了。
李忠达派去请示的人刚下城墙,就撞见了正眉头紧锁行省左丞秦从德登城。
听闻赵琏不仅没有以身殉国,反而投靠了石山,此刻竟然还有脸来到城下劝降,秦从德顿时面沉如水,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墙垛边,本欲开口厉声斥责赵琏卖身投贼枉读圣贤之书。
但他的目光扫过城下镇朔卫那军容鼎盛、杀气腾腾的军阵,以及那一排黑洞洞令人心悸的炮口,已到嘴边的斥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复杂的长叹,秦从德痛心疾首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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