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脚踏实地的权力感。
他早年赤贫,即便如今做了皇帝,也改不掉一些草莽习气。
等到朱温重新坐回龙椅,姿態隨意了许多,一只脚甚至盘了起来,那股属於草莽梟雄的本色,再也懒得掩饰。
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舆图上。那舆图是新画的,上面详细標註了天下各路藩镇的势力范围,犬牙交错,色彩斑斕。
他的手指,隔空重重地戳在了河东的位置。
“耶律阿保机派人来,想跟朕结盟。诸位说说,这事儿怎么看”
虽然他心里早有了答案,却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他喜欢看手下这群人为他出谋划策,爭先恐后的模样。
宰相张文蔚,这位前唐的旧臣,如今的新朝新贵,立刻心领神会。
他知道,这是皇帝给他的机会,让他这个“外人”表忠心。
他满面红光,第一个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此乃天助大梁。契丹人驍勇,有他们在北面盯著,幽州刘仁恭便不敢乱动。”
“刘仁恭不动,则河东李克用便失其北面屏障,如断一臂。”
“我大梁正可趁此良机,整合大军,一举扫平河东,毕其功於一役!”
“此乃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
他说话引经据典,四平八稳,既捧了皇帝,又点明了战略,滴水不漏,尽显一个老牌政客的圆滑。
但张文蔚的话音刚落,一道粗豪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带著一丝不耐烦。
右千牛卫上將军牛存节“噌”地一声出列,他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盔甲下的肌肉賁张,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性情骄狂,勇冠三军,最烦文官们这套弯弯绕绕。
“陛下,还商议个什么,张相公说得都对,但太慢了。”
“咬文嚼字的,听得俺脑仁疼,李鸦儿那独眼龙,末將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去年在潞州,若不是他背后捅刀子,刘仁恭那老匹夫的脑袋早被咱们掛在幽州城头了!”
他拍著胸脯吼道,唾沫星子横飞:“请给末將五万兵马,不,三万就够。末將立下军令状,不出三月,必取太原,將他的人头献於闕下!”
“什么沙陀铁骑,在末將的龙驤军面前,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庞师古这番狂言,立刻引得殿內一眾武將热血上涌,纷纷附和。
“庞將军说得对,打他娘的!”
“末將愿为先锋!”
“陛下,跟河东打了这么多年,早该做个了断了!”
朱温看著殿下这群嗷嗷叫的战狼,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股劲,这股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骄狂之气!
然而,右龙虎军统军葛从周却沉稳得多。
他此刻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强压著喉间的痒意,没有像庞师古那样跳出来,只是上前一步,声音瓮声瓮气,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陛下,庞將军勇则勇矣,但河东军战力不可小覷。李克用麾下沙陀铁骑,来去如风,极为悍勇,其麾下义子更是个个能征善战。”
“尤其是李存勖、李嗣源二人,皆是万人敌。我军当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依末將之见,当先取潞州,將这颗钉子拔掉,稳固根基,再图太原,方为上策。”
葛从周和牛存节都是朱温麾下最能打的將领,但一个骄狂冒进,一个沉稳持重,此刻的发言,尽显二人本色。
牛存节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老成持重,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葛从周听见。
葛从周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有听见。
朱温不置可否,將目光投向了敬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