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劲装,潜伏在芦苇丛中,一动不动。
温热的湖水浸湿了他的裤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黏腻的触感。
他身后不远处,几名玄山都的精锐亲卫同样屏息凝神,他们只负责警戒,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惊扰了主公的兴致。
自饶州归来,刘靖便终日埋首於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之中,今日,是他难得的、属於自己的时间。
远处的水面上,漂浮著田田的荷叶,几支粉色的荷骨朵已然含苞待放。
一群大雁正悠然游弋,它们时而將头埋入水中觅食,时而引颈高歌,清越的鸣叫声在蝉鸣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出。
刘靖的目光,在雁群中缓缓扫过,最终锁定了一只体型最为硕大、羽毛光亮、神態孤傲的雄雁。
就是它了。
他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地抬起了手中的长弓。
那是一张用千层叠筋与百年柘木製成的宝弓,弓身在晨光下泛著幽深的光泽。
引弓,如满月。
弓弦之上,一支特製的、去掉了锋刃只保留了配重的“活捉矢”蓄势待发。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嗖——”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弦响,箭矢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晨雾,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那只雄雁的翅膀根部!
那雄雁发出一声悽厉的悲鸣,猛地从水面扑腾而起,却只翻腾了半圈,便无力地摔回水中,激起一大片水。
雁群受惊,“嘎嘎”大叫著冲天而起,四散飞去。
一名亲卫立刻趟著没过大腿的湖水,大步向前,將那只仍在奋力挣扎的雄雁捞了上来,恭敬地呈到刘靖面前。
刘靖接过,入手沉重。
雄雁的翅膀受了重创,但並未折断,眼神依旧凶悍不屈。
“好雁。”
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將雁递给亲卫,声音沉稳而清晰。
“用最好的笼子,餵最好的食料,小心看护。”
“我要它,活著到丹阳。”
不久。
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红色长龙,在震天的鼓乐声中,缓缓驶出城门。
队伍的最前方,是高举著“刘”字大旗和“崔”字绣旗的旗手,其后是一百名披坚执锐、精神抖擞的亲卫。
队伍中央,是数十辆满载著红绸包裹聘礼,张红掛彩的大车,车轮滚滚,压得官道都微微下沉。
刘靖身著一身藏青色的常服,未著官袍,独自立於高耸的城楼之上,默然注视著那片耀眼的红色,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城楼下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两旁,人人脸上都洋溢著兴奋与与有荣焉的喜悦。
他们高声欢呼著,为他们的使君,为这场盛大的联姻而祝福。
他嘴角牵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旋即又迅速敛去,化为一贯的深沉。
“乱世之中,何谈儿女情长。”
他心中自语:“今日之盟,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他日能让她,以及这歙州万千百姓,能够安然立於阳光之下,免受流离之苦。”
他知道,这支队伍一旦进入广陵地界,便如同羊入虎口。
但此刻的徐温,正忙於清除党羽,后院起火,自顾不暇,绝不敢轻易动这支代表著他刘靖脸面,也代表著江南士族態度的队伍。
这便是他一直等到杨渥死后,才正式派出使者提亲的缘由。
否则,以杨渥那睚眥必报的性子,这支队伍恐怕根本走不出宣州地界的大会山。
刘靖这才转身下楼,矫健地跨上早已等候在城门下的战马。
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繁华的州城。
马鞭一扬,清脆的响声在空中炸开。
“驾!”
他一骑当先,直奔城外深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