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咳嗽的样子,老马丁空洞的眼神,还有村里那些失去了某种重要东西的行尸走肉……这些画面交替在他脑海里闪现,推着他往前。他紧紧攥着行囊的带子,那里面除了必要的干粮和绳索,还有莉娜偷偷塞给他的一块绣着阿尔卑斯小花的旧手帕。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完全黑透,只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就在汉斯几乎要耗尽力气,怀疑这传说根本就是个骗局时,他看见前方岩壁下,隐约透出一点橘色的光。
那是一个洞口,被巨大的藤蔓半掩着,光线就是从里面渗出来的。拨开湿冷的藤蔓,一股混合着草药、灰尘和某种陈旧羊皮纸的气味扑面而来。洞穴不深,尽头燃着一小堆篝火,火光照亮了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佝偻身影。
那就是巫师。他(或者它)裹在一件颜色晦暗、质地不明的长袍里,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像是干裂的树皮。最让汉斯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不是老人的浑浊,而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空洞,仿佛已经看过太多,也遗忘太多,只剩下两个吸收一切光线的深潭。
“又一个……”巫师的声音嘶哑,像枯叶摩擦,“来交换的迷途羔羊。”
汉斯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迫自己走上前,在篝火前站定,能感觉到火焰微弱的热度。“我……我需要救一个人,莉娜,她病了,很重……”他语无伦次。
巫师抬起眼皮,那深潭般的眼睛扫过汉斯,他立刻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代价。”巫师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我用我的……记忆。”汉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最珍贵的一段。”
“展示它。”巫师命令道,声音里没有任何好奇,只有程序化的漠然。
汉斯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画面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带着色彩、声音和那时充盈心间的全部情感。那是去年夏末,在山坡那片开满白色小雏菊的草地上。阳光暖洋洋的,晒得青草发出好闻的气息。莉娜穿着那条浅蓝色的裙子,跑在他前面,笑声像一串清脆的铃铛。他追上她,两人一起摔倒在柔软的草甸上,打了好几个滚,草屑沾了满头满身。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映着蓝天和他自己,然后,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吻了她。那个吻,带着青草的微涩和阳光的温度,生涩、短暂,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整个懵懂的少年时代,心中涌起的是一种近乎晕眩的、饱胀的甜蜜和确定感——就是她了。
他沉浸在这回忆里,脸颊甚至微微发烫。他睁开眼,看向巫师。
巫师伸出枯瘦得如同鹰爪的手,指尖在空中缓缓划动,仿佛在捕捉着什么无形的东西。篝火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显得那树皮般的皱纹更加诡谲。渐渐地,在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上,空气开始微微扭曲,一些极其细碎的、像是被撕扯下来的光点,闪烁着,从汉斯的额头方向飘溢出来,汇向巫师的掌心。那些光点里,隐约有雏菊的白色,天空的湛蓝,莉娜裙子的浅蓝,还有阳光的金色……它们旋转着,最终在巫师干枯的掌心里,凝聚成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光滑、内部仿佛有微光流转的乳白色珠子。
与此同时,汉斯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轻轻抽走了。刚才还鲜活无比的画面,瞬间褪色、失真。他仍然记得那个夏日下午,记得那片草地,记得他追着莉娜,记得他们摔倒了,记得他吻了她。每一个细节,客观的、事实性的部分,都完好无损地储存在他的记忆里。但是……那份情感消失了。那份让他脸颊发烫、心跳如鼓、晕眩又甜蜜的确定感,不见了。就像有人把一幅色彩浓烈、笔触生动的油画,瞬间变成了一张褪色的、冰冷的老照片。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再也无法“感受”到当时“为何”那样心跳加速了。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夺回那颗珠子。
巫师的手更快地合拢,将那枚记忆珠收入袍中。“契约成立。”他嘶哑地说,然后,将另一件东西递到汉斯面前——那是一小截用皮绳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