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长安城的天空。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恋恋不舍地隐没在巍峨的宫墙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渐次亮起,将这座当世最伟大的城池点缀得如同坠落凡间的银河。而在这片璀璨的光海之中,曲江池畔无疑是其中最为耀眼的一颗明珠。
尤其是今夜,魏王李泰位于曲江池畔的皇家别院,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远远望去,那一片连绵的亭台楼阁仿佛琼楼玉宇,悬浮于水波之上,与倒映的星月交相辉映。丝竹管弦之声,裹挟着文士们的谈笑风生,越过高大的院墙,在静谧的池面上悠悠飘荡,与那粼粼的波光、淡淡的荷香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写了一曲盛唐初夏夜晚的华美乐章。
这场由魏王李泰亲自主持的诗会,无疑是近期长安文坛最为瞩目的盛事。请柬早已在数日前便送达了各府邸,能得此邀约者,非是当世文名显赫之士,便是家世显赫的权贵子弟,亦或是科场崭露头角的新锐。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不仅是一场风雅的聚会,更是一个难得的,能够在魏王面前展露才华、攀附权势的绝佳机会。
因此,从申时末开始,魏王别院那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前,便已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一辆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络绎不绝地驶来,骏马佩饰叮当作响,仆从们衣着光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家主人下车。下来的宾客们,或身着绫罗绸缎,腰环玉带,或一袭素雅儒衫,手持折扇,个个神采飞扬,步履从容。他们互相拱手作揖,寒暄笑语,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脂粉与酒肴混合的奢靡气息。
与这喧闹繁华的景象格格不入的,是一个孤独而挺拔的身影。
薛斩,就这么一人一剑,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布衣,踏着青石铺就的池畔小径,从容不迫地向着那灯火辉煌的别院走来。他没有乘坐任何车驾,没有携带任何仆从,甚至腰间那柄看起来颇为古朴的长剑,也与这文雅至极的场合显得有些违和。晚风拂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露出面对权贵的敬畏,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幽深,以及那深藏于底,不经意间流泻出的一丝睥睨与桀骜。
他本心深处,对这等名为“以文会友”,实则为攀附结党、互相吹捧的聚会,是颇为不屑的。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清流文士”,大多不过是些皓首穷经、寻章摘句的老雕虫,或是些只会吟风弄月、无病呻吟的纨绔子弟。他们的文章诗词,于国计民生有何益处?于边关烽火有何关切?不过是太平盛世的点缀,甚至是麻痹人心的毒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薛斩之名,因“兄弟楼”之奇,因“格物”之论,因拒婚崔氏之举,更因那不知从何而起、却愈传愈烈的“狂徒”之名,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魏王李泰那份措辞“谦恭”、“礼贤下士”的请柬,经由王府属官亲自送到兄弟楼,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一道不容拒绝的试探。背后,定然少不了苏勖等人的推波助澜。
他若避而不见,反倒显得心虚胆怯,坐实了外界关于他“不通文墨”、“徒具虚名”的传言,更会堕了那一身无所畏惧的锋芒。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坦然赴之。这曲江池畔是龙潭也好,是虎穴也罢,他薛斩,何曾惧过?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长安顶级的文人圈子,究竟是何等成色,也看看那位素有“贤王”之名的魏王,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思绪及此,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
来到别院大门前,那气派的门楼、威严的石狮、以及门前肃立的身着明亮铠甲的王府侍卫,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气度。递上那份材质考究、印制精美的请柬时,那守门的管事虽然见他衣着寒素,形单影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与轻蔑,但验明请柬真伪后,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躬身引他入内。
“薛公子,请随小的来。”
踏入别院的那一刻,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市井的喧嚣被完全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风雅与奢华。脚下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白玉石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