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淌血的伤口,悬挂在西方的天际,将最后的光与热,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修罗战场上。光线变得昏黄而浓稠,给每一具尸体、每一滩凝固的鲜血、每一张扭曲的面孔,都镀上了一层诡异而悲壮的金红。
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
干河沟前的那片区域,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那根本就是一座用人肉和马尸堆砌起来的屠宰场。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填平了原本就不深的河沟,后续的突厥骑兵不得不踏着同伴软烂的尸骸继续冲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内脏破裂的恶臭和汗水的酸馊,形成一种足以让任何未经战阵者瞬间崩溃的气味。
“狂字营”的阵线,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块布满棱角的黑色礁石,依旧死死钉在原地,但礁石本身,也已布满了裂痕和创伤。持续高强度的射击,让许多弩手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装填速度明显下降。箭囊在飞速消耗,尽管有辅兵冒着箭雨不断从后方运送箭矢补充,但消耗的速度依旧惊人。两翼的骑兵在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反复绞杀后,伤亡开始加剧,原本锋利的阵型变得有些松散,每个人的甲胄和兵刃上都沾满了黏稠的血浆,喘息声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薛斩即便没有收到具体的统计,也能从阵线上逐渐稀疏的弩箭和骑兵反击力度的减弱感受到那份沉重。他知道,部队的体力和意志,都已经逼近了极限。而对面,执失思力虽然损失惨重,但他手中依旧掌握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还在疯狂地压上筹码。
“将军!箭矢最多还能支撑两轮齐射!弩臂也多有损伤!”石柱冲到薛斩身边,声音嘶哑,脸上混合着血污和汗水。
“将军!右翼第三队伤亡过半,队正阵亡!请求支援!”一名浑身是血的骑兵旅帅踉跄着奔来汇报。
“左翼压力巨大,赵虎将军亲自陷阵,被突厥一员悍将缠住,形势危急!”另一名传令兵也带来了坏消息。
坏消息接踵而至。薛斩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看了一眼依旧在远处疯狂督战、试图重新组织一波决定性冲锋的执失思力,又看了一眼身后虽然疲惫却依旧眼神坚定的将士。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否则,就算能重创突厥人,自己这支精心打造的“狂字营”,也必将拼光在这里。
是时候,执行那个风险最大,但也是唯一可能扭转战局,甚至反败为胜的计划了——斩首!
“石柱!”薛斩声音低沉而迅速。
“末将在!”
“传令弩手,将所有剩余箭矢,集中于下一轮齐射,目标——执失思力帅旗周围区域,进行覆盖压制!不必吝啬箭矢,我要那里三息之内,箭如雨下,寸草不生!”
“是!”
“传令两翼骑兵,不惜一切代价,向中央靠拢,挤压敌军阵型,制造混乱,吸引执失思力亲卫的注意力!”
“是!”
“传令中军所有预备队,包括我的亲卫队,全部集结!”薛斩的目光投向那面在突厥后阵中异常醒目的、属于执失思力的金色狼头大纛,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随我——直取执失思力!”
石柱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薛斩:“将军!您要亲自……”
“执行命令!”薛斩厉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他深知,此刻唯有他亲自带队,以最决绝的姿态执行斩首战术,才能激发全军最后的潜力,才能有一线生机!
“末将……领命!”石柱咬牙,转身嘶吼着传达命令。
很快,命令被迅速执行。残存的弩手们将最后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将箭囊中剩余的弩矢全部压入弩机,对准了执失思力帅旗所在的方位。
“放!”
随着一声令下,一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稀疏,但却更加集中、更加亡命的箭雨,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吐息,猛地泼洒向突厥军阵的核心区域
